那女子聽見燕綏的名字,也忘記這小傷口了,淡淡瞟了她一眼,道:「燕綏即將和我成婚,所以我邀請你來觀禮。」
文臻:「……??!!」
林飛白:「……」
三十年風水輪流轉啊這是?
讓燕綏追著她參加她突如其來的婚禮完了,現在輪到她來參加燕綏的婚禮了?
能不要這麼狗血嗎?
「今日是個極好的日子。」女子回頭看了一下身後的小島,道,「不盡木生,沖天虹起,天地俱為我賀。」
賀你妹啊賀!
文臻怒從心頭起,正在想著如何再坑這冰雪女妖一把,蹭蹭幾聲響,落下幾個人來,男女老少都有,都是中原人氏,衣著形貌和東堂人沒什麼區別,只是大多頗有氣度,神情散淡,瞧來有一種熟悉感。
當中一位中年人,看頭髮是中年人,看臉容也是,唯獨看眼神,滄桑淡漠,充滿了年代感。
他只看了文臻一眼,第二眼就看了冰雪女妖的手。
文臻心中一跳,做好了被那人叫破的準備,那人卻並沒有說話。
倒是他身邊一位老者皺眉道:「蘭旖,這裡是無盡天,不是你鏡花洞,自說自話的事情,少做為妙。」
一個眉心有痣的少女道:「蘭門主相思成疾啊哈哈。」
另一個眉心有痣的少年道:「哈哈相思成疾啊蘭門主。」
眉心有痣的少女道:「聽說眼前這個才是正牌的啊哈哈。」
眉心有痣的少年道:「哈哈眼前這個才是正牌的啊聽說。」
眉心有痣的少女道:「不過這位瞧著也不怎麼樣小師叔果然是咱們門裡第一怪啊哈哈。」
眉心有痣的少年道:「啊哈哈小師叔果然是咱們門裡第一怪這位瞧著也不怎麼樣啊。」
文臻:「……」
特麼的你們是復讀機嗎?
還帶倒帶功能的?
冰雪女妖,哦不蘭旖,對這幾個人態度卻比對文臻好得多,竟然還行個禮,笑道:「叨擾了。我辦完事就走。」
那老者對身後看了一眼,道:「地火將至,非人力可挽。你的功法也不適合呆在這裡,趕緊回你的鏡花洞去吧。」
於此同時,文臻感到腳底一陣微微的顫動,但這顫動只是須臾,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那老者又看了文臻一眼,指指旁邊一個山洞道:「冰路已經消融,再想過島只能走淺底船,那洞裡有一艘,速速駛離。去了那島之後,躲入山洞之內,不要再留在光天化日之下。」
蘭旖冷冷笑道:「走吧,走吧!」
文臻剛想抗議,又想問一句燕綏在哪,就見那一直沒有說話的中年人衣袖一拂,隨即一股大力捲來,她和林飛白都站立不住,哧溜溜向後退去,正落到身後已經開始斷裂的冰橋上,那中年人又是一拂,那截斷裂的冰橋便載著她和林飛白,打了個轉,往那個山洞的方向駛去。
文臻趴在冰上,想起身卻又打滑,隱約那種震動感又來了,與此同時還嗅到空氣中一種異常的氣味,她最近嗅覺不大敏感,但身邊的林飛白明顯已經聞見,正皺眉四處打量。
夜色裡那幾個人還站在島上,各自戴上了一個古怪的面具,而那個蘭旖身子一轉,外頭的白衣落地,裡頭竟然是一件鮮紅的衣裳,宛如嫁衣,她笑一聲,聲音愉悅,轉身向島中心掠去。
此時冰塊已經到了那洞口,隱約可見船隻,洞口上方是一片林立的海邊崖石,林飛白道:「你先上船!這裡不對勁,快走!」
文臻同時道:「你先上船!」
兩人對望一眼,文臻一指島上,「一個是燕綏,一個是名義上未婚夫,燕綏聽說還要成親了,你叫我現在走?」
林飛白眼神黯了一黯,隨即道:「明顯這島上要有大事,你傷病未癒,不能摻和。你放心,燕綏真敢和那女人成親,我幫你砸了他婚禮便是。」
文臻哈哈一笑,道:「他真敢成親就成親唄,我才不砸。大家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多好。尤其這什麼蘭姑娘是個混血,呀,燕綏和她要是生個娃娃,該是什麼顏色的?想想真的很有挑戰性呢。」
林飛白:「……」
現在明白燕綏為什麼一開始就對你不一樣了。
瘋子總是容易發現另一個瘋子的。
「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我這麼狗血的事情我身為女主角怎麼能不參與?」文臻一邊碎碎念一邊推開林飛白的手,順著海邊崖石往上爬,林飛白只得跟上來,兩人剛爬了一半,地面又是猛地一顫,文臻險些又被震下來。多虧林飛白及時托住。
林飛白托著她臂膀,轉眼看她,一直在調笑,語氣輕鬆的女子,此刻臉色卻並不好,白得快和那個冰雪女人一樣了,烏髮因為翻滾掙扎有點亂,雜著泥土落葉散披在肩上,顯得一張臉更加小且白,而那只被籐蔓刺傷的手已經微微腫起,抓在嶙峋的海邊亂石上一定很痛,然而她一聲不吭。
林飛白只覺得心也似那地動一般,狠狠地顫了顫,一瞬間湧出對燕綏和唐羨之的憤怒來。
不管要做什麼,要怎樣打生打死,勾心鬥角,能不能都先把她放在第一位?
難道這麼久了,還不知道這姑娘看似柔弱實則剛強,看似隨意實則縝密嗎!
神神秘秘能瞞住她嗎?真真假假能騙過她嗎?
她哪裡是要看什麼燕綏成親,哪裡是爭風吃醋,這是明顯看出了危險,不惜拿命去拼啊。
他覺得憤怒,憤怒的同時隱隱有些自己都不願承認的羨慕,羨慕之後又微微生出淡淡的蒼涼,這些複雜的情緒混合在一起,最後化為一聲無言的歎息。
他忽然伸手,一把攬住了文臻的腰,帶著她飛身而起。
文臻嚇了一跳,倒不是什麼男女之防,而是林飛白和看似君子實則不斷試探的唐羨之以及一開始就從不在意禮教的燕綏都不一樣,他是真正禮教浸淫出來的正人君子,端方持正,從不逾矩。
但隨即她便平靜了下來,和這種正人君子相處,最好不要一驚一乍,不然你還沒羞完,他自己已經把自己羞死了。
林飛白帶著她幾步邁過那一大片被海水侵蝕出來的石林,頂頭就撞上了兩個人。
兩個笑瞇瞇眉心有痣的少男少女。
一個說:「果然不肯走還算是情深義重啊哈哈。」
一個說:「啊哈哈還算是情深義重果然不肯走。」
一個說:「就是總和人牽扯不清瞧這又來個護花使者啊哈哈。」
一個說:「啊哈哈瞧這又來個護花使者總和人牽扯不清啊這是。」
一個說:「不過也不奇怪小師叔桃花也不少啊哈哈。」
一個說:「啊哈哈小師叔桃花也不少這樣也就不奇怪了。」
兩個人復讀機一樣自顧自說的歡快,忽然文臻的聲音亂入。
「啊哈哈請問兩位你們以前是不是經常被你們小師叔揍。」
兩個人一呆,連哈哈都忘記打了,齊齊道:「你怎麼知道?」
「知道為什麼被打嗎?」
兩人又異口同聲:「為什麼!?」
「你們的小師叔是不是燕綏他現在在哪裡蘭旖又是個什麼鬼?」文臻搖了搖手指,一臉交易。
眉心有痣的少女道:「你先說為什麼,我就什麼都告訴你。」
少年道:「我什麼都告訴你,只要你先說為什麼。」
文臻哈哈一笑,道:「你們兩個,互相顛倒著說話,但並不是每次都完全顛倒得對稱,多一個字或者少一個字,就會挨你們小師叔的打啊!」
兩人都一呆,思索半晌,齊齊恍然:「還真是!」
「知道怎麼解決麼?」
兩人對望一眼,齊齊對文臻一拜,「請教,請教!」
「簡單,別顛倒,說人話!」文臻笑,「就像你們方才追問我那時一樣,正常說話就行了!」
一旦顛倒,某人就會自動進入強制匹配對稱程序,多一個字或者少一個字他怎麼受得了!
這倆苦逼孩子,從小到大,沒少挨打吧?
瞧,剛才那少年挽起袖子,還有一條跌出來的新鮮紅印子呢。
復讀機們信守承諾,給文臻林飛白引路,一路說明事情來由。兩人估計是被打怕了,一旦得知被打的緣由,真的把幾十年的復讀機習慣都改了,開始說人話。那個少年本來還有點不習慣,少女說完之後他總是想倒帶復讀一下,被少女瞪了兩次之後就好得多了,兩人一句遞一句地補充,倒也把事情說明白了。
他們果然是燕綏師門的人,長居海外,號稱無盡天。永裕帝體弱,當年燕綏幼時也身體很差,永裕帝便動了讓皇子們學藝的念頭,本身大陸諸國皇族,都有學武的慣例,只是永裕帝限於體質沒法學罷了。一開始倒也沒想讓皇子們學成怎樣的高手,只是跟隨皇宮供奉們學學,後來一位供奉說燕綏根骨奇佳,不可糟蹋,便去了封信給有一點交情的無盡天,代為求師,無盡天那一代最強的一位長老,正好尋找衣缽傳人多年而不可得,本來不喜歡沾染皇家,但無奈之下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了天京,一眼看中燕綏,三歲就把他帶出了皇宮,十三歲離開。那位長老輩分高,所以燕綏和現在的無盡天門主同輩,是這對少年男女的小師叔。
無盡天養生駐顏有術,無盡門主看著是中年模樣,其實已經年歲過百。這對眉心有痣的少年男女,也已經而立之年,比燕綏大。
無盡天門派並不在這座島上,離這裡還有段距離,只是這座島上很快就要有地火龍翻身,到時候噴發的火焰融化的石頭裡,會有無盡天需要的煉丹重要材料,且噴出的火焰也非常適合煉丹,需要及時採回去,有很多珍貴材料,過了幾個時辰就不能再用,所以門主才帶了他們提前過來等候,正巧遇上了燕綏,也來到了這島。
而那女子蘭旖,也是這海上仙門之一的主人。門派號稱鏡花洞,和無盡天的山門在一個島上,那島頗大,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平日裡倒也井水不犯河水,只是當年,燕綏大概十二歲的時候,被這個蘭旖瞧見,自此便諸多糾纏,以至於燕綏嫌煩,提前結束學藝,十三歲就回了天京。如今燕綏回來,也不知道怎的,蘭旖知曉了,便趕過來了。
兩人只知道這些,卻不知道唐羨之的情況,他們也是剛剛到了沒多久,而蘭旖之前就來了,並不知道蘭旖遇上燕綏是個什麼情況。
文臻便八卦,「既然你們仙門駐顏有術,那那位女門主多大年紀了啊。」
啊哈哈哈不會其實也是個老太婆吧?
「蘭門主輩分也很高,大抵和小師叔差不多吧。」
文臻呵呵一聲,心想艷福不淺啊艷福不淺。
那女子叫揖霞,男子叫讓雲,名字都很符合海上門派的風格,揖霞指著島中央一座光禿禿,頂上微平的土山道:「那個山口,就是我們需要採石采火的地方,地火龍翻身升天,攜無盡地獄之火閻羅之煙,但凡沾著一點火星,都會化為灰燼,往年每次這裡火龍升天,我們門中每次來採集寶物的人都有喪身的。你武功低微,千萬不要走近,好在這附近洞穴頗多,你記得遠遠選個洞藏好了。等到火龍走了,你再出來。」
文臻看了一眼,嗯,想必這裡是座活火山。
揖霞又指著那山另一面道:「那一面臨海,最多峭壁,峭壁之上生諸多奇花,有些連我們都不大明白到底能做什麼用。畢竟這一片海水很是奇怪,只有在地火龍翻身升天的前夕,才會露出全貌,且海水上漲,可以行船,否則這一片莫名其妙很容易翻船,平日是來不了的。」
她指的角度,文臻是看不見的,因此也就隨意看一眼,她對什麼奇花異草有興趣,卻絕不會想著去採,看那峭壁的角度,就知道想弄點東西比登天還難。
一行人邊走邊談,腳下震動不斷傳來,忽然地面猛地顫了一下,文臻一個踉蹌,順著一塊比較滑的石頭哧溜出一截。眼看就要滑到石頭底下,幸虧一直關注著她的林飛白眼疾手快拽住了她。
文臻道了謝往上爬,眼光無意中一抬,便怔住了。
她現在的角度可以看見峭壁了,然後她就看見了唐羨之。
唐羨之正在峭壁的中段,那一處簡直就是百分百的九十度角,峭壁石頭還十分光滑,毫無攀援落手地,而唐羨之一只手深深插入峭壁之內,另一隻手去採一朵黑色的花朵。
此時揖霞讓雲也趕了過來,抬頭看了一眼,這兩個年紀不小的仙門弟子,性情還如孩子一般天真,都哇地一聲,讓雲道:「這是誰?好大膽子。鏡崖也敢攀!」
揖霞卻道:「你快看,他采的是不是黑虎雲?」
讓雲道:「是,可他徒手採,就不怕手爛了?這得戴特製的銀絲手套啊。再說采黑虎雲做什麼?那東西是火龍翻身之後在特殊的土壤裡才能長出的東西,也只能在火龍翻身之前才開花,看似稀奇,其實就是個雞肋,除了對五感喪失的人能有些作用,平常人吃了還會肚子里長癭瘤。」
文臻怔在當地,連爬起來都忘記了。
五感喪失……
唐羨之是什麼時候知道她味覺喪失的?
她明明一點端倪都沒露!
忽然又聽揖霞一聲喊:「小師叔!」
文臻心中一跳,抬頭看去,就見那筆直崖頂,忽然出現了兩人,一個是蘭旖,一個是燕綏。
燕綏正低頭淡淡對底下望著。
那裡,唐羨之一手摳在崖壁上,一手去採那黑虎雲。全身上下,哪哪都是空門。
文臻的心猛烈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