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可能是睡著了。
沒聽見她難得的禱告。
燕綏並沒有醒過來,文臻本想在下面等援兵,但眼看遲遲未到,顯然哪裡出了差錯。文臻身邊的藥並不足以對症治療燕綏的傷,急需尋醫抓藥,當下便決定,再等半個時辰,還沒人下來,就找路自己出去。
還沒到半個時辰,忽然聽見有人聲,文臻心中一喜,站起身來正要叫喊,忽然看見林木中一抹黑色的衣角。
她心中一跳。
燕綏屬下從來不穿黑色,因為燕綏不喜歡黑色,說髒。
林飛白手下倒是常穿黑色,但是他們的黑色袍角會壓銀邊和一般的黑袍區別開來。
自己的隨從是龍翔衛出身,天京三大衛之首,一向自矜身份,都穿和皇家風範相配的淡黃色。
這一襲沒有壓邊的黑袍,看起來和昨晚擄掠自己的黑衣人頗為相似。
文臻立即踩滅用來取暖的火堆,將自己周圍凌亂的各種痕跡用草把掃平。火堆旁邊就是一個山洞,這地形是她看好的,就是方便出現異常情況時候的退守,那山洞很淺,不適宜長期呆著,但臨時藏人沒有問題。她將燕綏扶抱進去,靠山壁坐著。
那堆荊棘叢昨天燒了一半,她並沒有動過,此刻便原樣拖了來,擋在山洞口。一般人都不願意靠近荊棘,那荊棘叢也足夠密,看上去就像原始長在那裡一樣。
剛剛一切弄好,那腳步聲已到近前,十幾個人,步伐輕捷,是練家子,當先一人聲音有點熟悉,道:「就剩下這一片了,都四散開看看,尤其是溪澗那裡,如果小姐從上頭落下來,應該就在這附近。」
眾人都應是,一人歎氣道,「這整片山林都搜遍了,小姐這是去哪了?當真會被那丫頭害得掉下了山崖?這不可能啊。」
一人也道:「是啊,當時我明明看見崖上林子晃動的,怎麼等追過去,小姐就不見了呢。」
一人道:「唉,咱們真是倒霉。別人都有更重要的任務,咱們弄丟了小姐,只能在這深山老林裡一遍遍地找,天啊這崖真高真滑,剛才我差點就失手了!」
又有人道:「得了吧。要我說,找小姐的任務還輕鬆一些,最起碼不會遇見敵人。金營和石營的人,還要負責誘敵深入,聲東擊西,調虎離山,到現在還帶著人繞圈子呢。」
還是領頭那人不耐煩地道:「少說兩句,有這空閒趕緊找到小姐。真以為咱們的事兒是輕鬆的?找不到小姐想想自己的下場吧!」
眾人便都沉默,四散開尋找,片刻紛紛回報說沒有,那領頭人四面看看,這裡幾乎一覽無餘,確實也沒什麼好找的,歎口氣道:「那便不在崖下,還是回去山上再找吧。」
眾人便怏怏應是,其中一人走在最後,倒拖著長槍,正路過擋著荊棘的洞口,長槍一歪,將荊棘叢也撥得稍稍一歪。
一線光亮射入洞中,正照在文臻的臉上。
文臻心中一緊。
那人卻並沒有注意到,照舊往前走了,文臻剛鬆口氣,悄悄伸手想將那點歪了的荊棘叢給拖回去,那人好像忽然反應過來,咦地一聲回頭。
文臻趕緊縮手,那人回頭對荊棘叢方向看了又看,終於還是拖著槍,猶猶豫豫地回來了。
文臻鼓起腮幫,努力地吹口中的無聲哨,她這哨聲就像需要撞大運,時靈時不靈,有時還是反效果,但此刻也沒有辦法,就指望瞎貓能碰到死老鼠。
無聲的,只對動物有效果的哨聲,經過山洞的阻攔,也不知道能傳出去多少。
那人踢踢踏踏地走近,也不想靠近荊棘叢,手腕一掣,長槍如電般穿透荊棘,向裡直射!
那方向直衝著燕綏的心口!
文臻猛撲過去,覆在燕綏身上,嘴裡的哨子猶自猛吹。
外頭忽然起喧囂,有人在驚叫,「那邊!那邊的猴群好像有異動!」
「小姐是不是在那裡!」
「快去!」
又有人不耐煩地招呼這邊,「你磨磨蹭蹭地在幹嘛!還不快點,小姐在那邊!」
長槍一頓,又猛地收了回去,那人快步走開,一邊走一邊還回頭看,咕噥道:「那山壁裡好像是空的……」
「啊呀山壁裡有凹陷不是很正常的事!那邊猴群在鬧瞧見沒有?小姐一定在那兒,別人可沒她的獸哨!」
人聲漸漸遠去。
文臻吐出一口長氣,轉回身摸摸自己的肩膀。
那裡已經被長槍尖銳的槍尖頂破了一個小洞,再往前送一點,她的肩就要穿了。
此地不可久留,保不準那些人發現撲空,就會察覺剛才的異常,回頭再查看一次。
聽那些人交談,似乎燕綏和林飛白的護衛被對方派人纏住了。
文臻背起燕綏,一邊背一邊咕噥,「看著一點不胖,怎麼沉得跟豬似的,等你好了,再不給你吃蛋糕。」
她個子矮,燕綏卻是高頎,腿不得不拖在地上,文臻又怕摩擦了他的傷口,想了想,最終還是又花費了點時間,做了個簡易擔架,用籐蔓穿了,綁在肩上,拖著他往前走。
想爬上去不可能,只能順著溪澗的方向走。她也不知道這山的出口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要在這山脈中走多久,聽說西川長川兩地本就多山,山脈連綿能有上千里,能從西川直接走到長川,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去。
她一邊走一邊做記號,期待著護衛們能及時追上來。
她在出發前,吞下了藥囊裡一顆藥,她記得那顆藥是燕綏師門在無盡天煉製的,一種可以激發體內潛能的藥,但這種揠苗助長行為,必然會帶來後頭加倍傷害的結果,之前壓下的傷越重,之後爆發得越狠。
這藥,燕綏並沒有給她,她曾偷偷拿了,又被燕綏拿走,幾次三番之後,她取了一顆放在自己的抽屜裡,燕綏還沒來得及拿回去。這回她身上的藥被那神秘男子搜走,想辦法回到房車之後,情況緊急只來得及隨便抓了一把藥,其中就有一顆這藥。
可惜的是,沒能抓到對症燕綏情況的藥。
所以現在她還能維持著體力,拉著燕綏走了好長一截,但她心知就算暫時壓下傷痛,也不能太過放縱,不然隨時爆發了倒了,燕綏怎麼辦。
她一邊走,一邊吹著那無聲的獸哨,指望著自己的哨藝能在這惡劣環境中迅速精進,騙個什麼麋鹿之類的來騎一騎。
似乎也有什麼動靜,她有時候感覺身後有東西,回頭看總看見各種獸影掠過,這些動物都似乎在背後窺伺她,並不近前。
臨時瞎揣摩出來的哨技,怎麼能和唐慕之比,她也只能歎口氣罷了,後來身後聚集的窺伺的動物越來越多,她甚至還撿到幾個追她追得蒙頭蒙腦撞在樹上的兔子。
這件事提醒了她,當身後聚集太多的野獸,就會把她留下的記號給破壞掉。
她回頭看,果然身後走過的路,一片狼藉,固然讓敵人無法確定她的蹤跡,也讓她的人無法尋找了。
文臻歎口氣,時也,命也。
老天爺是公平的,她和燕綏,佔盡了上風,如今終於落了一次坑。
希望這一次的落坑,不會把性命也折騰掉。
仰頭看天的時候,忽然鼻尖一涼。
下雪了。
雪毫無預兆地來,片片如蝶,從灰濛濛的天際旋轉而下,片刻就覆了地面一層白。
文臻在冬夜的風凜冽刮起的時候,找到了一個山洞,將燕綏拖了進去,生火烤起了兔子。
火光烘烤下,燕綏的臉色似乎好了些,一眼看去,像在安靜沉睡。文臻盯著他的睡顏半晌,把他的手端端正正放好。
人家齊整慣了,不能亂。
燕綏不能吃東西,得喝點水,但是她不想拿那冰冷的雪水灌他,可是這深山老林的,也沒合適的器具燒水。冬天,野果什麼的也很難采。
正在糾結,忽然砰一聲,什麼東西扔進來,砸得火堆一陣火星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