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銘隨身帶了一張厲笑的面具做甚?
還是人皮的,他得先找個和厲笑近似的人,慢慢調整容貌之後再剝下製作……至於花費那麼大精力時間做這個是為了什麼……真是細思極恐。
文臻看著厲笑,她看樣子要暈過去了。
真相總是比想像中更殘忍。
文臻立即將面具收起,一轉眼,忽然看見易銘床上,掛帳子的金鉤看起來有點別緻。
再仔細看,金鉤兩邊不是各一排針?有點彎曲的那種。
她對厲笑示意,厲笑目光呆滯地轉過去,愣了一會才轉頭。
文臻大喜,急忙撲到床邊,差點碰翻了床頭一壺酒,也不知道易銘在床頭放酒是要做什麼。
她正要拿那金針,忽然聽見院子外頭有急促的腳步聲。
厲笑也聽見了,臉色一變,她還聽見了易銘的聲音!
此時再出去已經來不及了。
文臻低喝:「進來!」
厲笑毫不猶豫一個飛撲進房,撲進來的時候順腳勾關起了房門。
文臻本想躲起來讓她自己應付易銘的,結果厲笑也不知道是因為驚慌還是害怕面對易銘,竟然下意識地一個猛撲,撲到了易銘的床底。
而此時易銘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
電光石火之間,文臻的目光在面具和酒上掃過,已經有了主意。
她將那人皮面具往自己臉上一罩,又唰地一下脫了外衣往床底厲笑手裡一塞。外頭罩衫是丫鬟的衣裳,易銘一看就能發現。
隨即她抓起酒壺猛灌一口,喝的時候心裡祈禱可千萬不要有毒。
她在賭,她賭易銘這樣光明正大隨便放在這裡的酒,一定不會有毒。
兩件事剛做完,吱呀一聲,門開了。
易銘站在門口,一眼看見在她床上的「厲笑」,臉色一變。
文臻躺在床上,翹著腿,抓著那酒壺,對著易銘格格地笑:「好……酒……」
她學厲笑聲線,又拖長了聲調,做出酒醉含糊模樣,一時還真難以辨別。
床底下厲笑緊張得揪緊了自己的衣衫,心想這位文大人一個廚子能混到這般高位實在名下不虛。
這應變,服氣。
房內沒點燈,只外頭風燈的光線朦朧,易銘怔在門口,道:「你怎麼……在我這喝醉了?」
文臻在她床上滾了滾,哼哼唧唧地道:「……銘哥哥啊……你……你今兒……呃……給我個……明白話吧……呃……你到底……心裡……呃……有沒有我?」
易銘怔了怔,微微垂下眼睫,隨即笑道:「你這傻姑娘,怎麼又問這個傻問題。」
床下厲笑猛地抬手摀住了自己的嘴。
她怕忍不住的哽咽會被聽見。
這個問題,她確實問過,甚至那一回,她也是借醉問出來的,然而她沒有得到答案。
她不知道文臻是怎麼猜出她的心事的,更沒想到她居然在這種時候問了這句話。
這句話一出,能把易銘的疑心去掉一大半,可厲笑自己卻覺得,心酸得像是連骨頭都酸了,忍不住的渾身發顫。
是那時月下花前,借酒相問,雖有怨怪,其實依舊暗含期待。
可如今再聽這話,回想前塵,真若噩夢一場,冷冷相望。
易銘走了進來,閂上門,她這一閂,文臻心定了一半。
這意味著她沒有發現。
或許今夜月色朦朧,酒氣浮動,或許那句話本就切中她的心虛,她忍不住心神微搖,忽略某些細節。
她走到床邊,彎下腰來抱厲笑,柔聲道:「笑笑,別鬧了,我抱你回房去睡好不好?」
文臻猛地抱住她脖子,將她往下一拉,呢喃道:「不……我不走……我……我今晚……不走了!」
易銘大驚,便要直起身子,文臻猛地一個翻身,騎在她身上,她的長髮落下來,遮住了半邊臉,語氣幽幽又帶著幾分羞澀:「……我們馬上就要成夫妻了……何必……何必還這麼拘禮……你既說你喜歡我……那……那銘哥哥你不想要我嗎?」
說著便去解易銘衣扣,易銘額上已見冷汗,橫肘一格,道:「笑笑你喝醉了!」
文臻立即撒手大哭:「銘哥哥你果然不要我了……你在外頭有野女人了!」
易銘只得哄她,「哪裡有……笑笑你醉了……我去給你倒茶解酒好不好?」
文臻伸手又去撕她衣裳,「沒有野女人……怎麼會拒絕我……你古古怪怪的……我今晚非要弄個清楚不可……」
「嗤啦」一聲,拉扯中易銘衣領撕裂,文臻醉醺醺探頭張望,易銘的肘彎猛地蕩起來,眼看就要擊到她頸側,文臻卻在此時醉醺醺一偏頭,正好躲過,猶自嘟嘟囔囔道:「她們說……你不要我……就是……呃……不愛我……」
床底下,厲笑捂著嘴,嘴角一個忍不住的笑,眼淚卻簌簌而下。
她想哭,又好笑,還覺得痛快。心情複雜得像要爆炸。
真是荒唐啊,這十年無望的愛戀。
「嗤」地又一聲響,這回撕的縫隙更大,易銘猛地跳起來,掩住衣襟,大聲道:「笑笑你醉了,我讓婆子來把你抱回去!」跳下床三兩步便打開門衝了出去。
她的身影剛剛消失,文臻便蹦了起來,一手將金針一抄,一邊厲喝:「厲笑,上去!」
厲笑早已爬了出去,三兩步上了屋頂,文臻也躥了上去,從屋頂天窗翻出。
翻出去之後,眼看四面都有護衛,厲笑正發懵,文臻一推她,道:「繼續裝酒瘋!」
厲笑立時醒悟,在屋瓦上蹦了起來,哭道:「我夫君……呃……不要我……我夫君……呃……騙我……」
她哭得情真意切,演得全情投入,東倒西歪,往屋簷邊緣走,踩得屋瓦嘩嘩亂響不住往下掉,四面護衛都趕緊過來救護,等厲笑將人都集中在屋頂正面,文臻趁機從屋頂背面溜走,走的時候還不忘記穿回她的丫鬟外衣。
後頭的就交給厲笑自己發揮吧,狸貓已經換回了太子,易銘便是生疑,也發現不了了。
她回到厲笑的屋子,過了一會兒,外頭一陣吵嚷,果然厲笑被送了回來。易銘今天被厲笑鬧了一場,句句切中她的軟肋,哪裡願意再和厲笑獨處,她急於和厲笑成親好繼承家業和刺史位,連成親的地方都在離千陽不遠,剛剛進入西川境的堯城。哪裡願意這個時候再生波折。
好容易拿到了針,厲笑當即給燕綏施針,卻又有些猶豫,文臻若有所覺,抬眼看她。
「這針法……聽易銘說,比較霸道,能夠迅速清淤化郁,但是因為太霸道了,不能確定在這個過程中會對腦袋和身體造成什麼傷害,有可能會有短暫的變化,也不能確定會是什麼變化……」
文臻吸一口氣,她知道方人和的醫術一向就是這樣,只求結果,不管傷害,十分霸道,方袖客承他風格,出手自然也凌厲。
但她道:「這個時候,醒來最重要。我給你護法。」
厲笑看看她蒼白的臉,深陷的眼窩,她記得文臻一向粉嫩靈動,肌膚潤澤,眼神清亮,從未見過她這般模樣,有心想叫她好好休息,但知道說了也沒用。她如今見人情意深重,心中便覺酸楚。她咬牙忍住,給燕綏施針。
一套針法畢,她已經出了一身大汗,這針法很是耗費力氣。
文臻便讓她休息,據厲笑說,這針便是有用,也不能一日奏效,得多施展幾次才行,所以她現在也無法帶燕綏離開。
厲笑已經派人去找厲家兄長們,把文臻燕綏的消息通報給他們,這樣大部隊那邊也便能及時找過來了。
厲笑休息了,文臻卻不敢休息,依舊和衣靠在燕綏床邊,好幾次夢見他醒來,對著她笑,睜開眼卻總是收穫失望。
她忍不住笑自己心急,這許多天都熬下來了,眼看要看到希望,卻有點熬不住了。
天快亮的時候她打個盹,夢見燕綏在一片濃霧中行走,萬千兵戈鐵甲從身邊如鋼鐵洪流滾滾過,而身後玉闕金宮烈火熊熊,火中有人嚎哭,有人高聲大笑。
她被那夢中紛亂喧囂驚醒,醒來才發覺四周也很紛亂喧囂。
厲笑正在推她,語氣惶然地道:「不好了,不好了文臻,易銘他爹快要不行了,為了臨死前完成家主和刺史交接,已經趕到了最近的西川堯城,易銘說……易銘要我立即出發,到了堯城就成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