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急,在線等

文臻當然知道那竹樓上頭有貓膩,不過如果她知道英文無時無刻不在打小報告,她一定會剛才乾脆上個手。

氣死某人拉倒。

在路上,她遇上一隊商隊,押著一排大車上山,看她帶著幾個姑娘步行,坐在車轅上的掌櫃就招呼文臻:「姑娘們,這大日頭的爬山累不累?你們去哪,要麼捎你們一程?」

留山土著對外地人都很警惕,妙銀剛要拒絕,文臻已經躍上了車轅,笑嘻嘻招呼眾女:「都上來都上來……哎,謝謝大爺了啊。」

那掌櫃呵呵笑,看著文臻的眼神幾分慈愛,道:「無妨無妨,老夫家裡也有個孫女,和你差不多大。」

「大爺這是去哪裡啊?」

「我啊,就去前面,前面。」那掌櫃忽然臉色一冷,開始含糊其辭。

文臻笑了笑,心想看這方向,說不定是給千秋谷的人送物資的當地商家。

她陪著老傢伙聊了聊,眼神卻注意著四周的動靜,前方就有一段狹窄又隱蔽的山路,殺人放火毀屍滅跡的必備場所。

她之前已經聽說了,自己的人佔據千秋谷之後,留山土著沒少搗亂,其中也打劫過運送進山的物資,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撞上。

她看了一眼四周押送大車的護衛,明顯是雇了鏢局,請了不少神完氣足的好手。

可是啊,在這留山,不是武功好就有用的。

馬車搖晃裡,她瞇著眼睛問那掌櫃:「大爺,你們帶著這麼多東西,走這山路,安全嗎?」

那老者眼底露出一絲憂色,隨即又笑道:「我們每次都走不同的路,這條路這陣子是第一次走,想來不會有人知道。」

說著他懷疑地瞅了文臻一眼,打了個手勢,有兩個漢子悄然靠近了這輛車,盯著文臻。

文臻就當沒看見,對老頭子的警覺性表示點贊。

車子剛剛轉過一個彎,最前頭那輛忽然咯登一下,停了下來,前頭押車的漢子喊道:「有大蛇!」

文臻身邊的老掌櫃十分有見識,大喊:「別管!直接過去,不能停!」

他話音剛落,咻地一聲勁風撲面,文臻已經抬手,一胳膊肘把他掃進了車廂。

砰一聲老頭跌進車廂,整個車廂震了震,文臻身子一歪,避過了第二支呼嘯飛來的箭。

那箭飾以彩羽,比尋常箭要短,箭尖色呈暗藍,顯然是本地土著常用的毒箭。

忽然一隻手劈手抓來,飛快地一手拎住她的後領,把她扔進了車廂,正砸在了那掌櫃身上。

文臻哭笑不得地爬起來,心想林飛白這臂力真了得。

聽得外頭箭雨連聲,不斷奪奪釘在車身上,又有攀爬之聲嗖嗖而下,正在接近這些馬車。

文臻發出一聲呼哨,之前提前得到招呼,躲入車下的妙銀等人翻出來,幾女都穿著十分鮮艷的衣裙,晦暗的天色下十分顯眼,各自張臂一招,將手上黑色的戒指一亮,大叫:「七王畫地盤,來者何人!」

箭雨立止,那些簌簌攀爬之聲也停了一停,隨即上頭有人道:「滿花寨子?」

七王是留山擅長蠱術的人們對於八種蠱的尊稱,即「蛇、蠍、蜈、蚰、蜂、蛛、蟻」。這話只有留山人懂,而能拿這七種毒蟲做切口的,也就只有滿寨都蠱的滿花寨子了。

文臻探頭出來,笑吟吟衝上面打招呼,「是哪家寨子的兄弟?」

她知道自己此刻在對方眼裡是阿節的容貌,正有心試探對方和阿節的關係,果然上頭一個黑臉漢子,一看見她,臉色立即和緩下來,道:「原來是阿節妹子,怎麼,這一趟你們也要?」隨即又皺眉道,「只是為何事先不說,臨時來搶?這可不合規矩。」

文臻笑道:「我初任寨主,要給大祭司獻上禮物,這一趟昨晚就盯上了。不過也不能讓哥哥白跑,那最後一輛車的貨物,讓給你如何?」

那人臉色和緩了一些,道:「既然這樣,就讓給阿節你,算是哥哥給你慶賀當上寨主的賀禮。」

「謝謝哥哥。」文臻笑得溫柔。

林飛白垂頭站她身後,聽她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嗓音甜蜜,心間微微一蕩,隨即想著,自己大抵是沒這福氣聽這一聲哥哥的。

再一想,文臻這人,口甜心苦,喊得越親熱,殺機越濃,這福分還是不要的好。

「哥哥,大祭司近來可好?我什麼時候去拜見他老人家合適?」

「大祭司最近正在……叫什麼閉關?不見外人,待過幾日,立火節召開之前,自然會召集各位寨主齊聚商討各項事務,到時候自然就能見了。」

文臻笑著應了一聲。

閉關?

這個詞,留山土著沒有概念,是屬於江湖中人的稱呼,這位大祭司,難道真的不是留山人?

此時對方已經去了戒備,招呼了自己的人都下來,文臻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個人身上,那人神情有點閃躲,站在人群背後的暗影。雖然穿的也是留山土著的服飾,臉上畫了點油彩,看不清長相,可文臻瞧著他神情舉止,並不像本地人。

她凝足目力,盯住了那人的手指,五指粗短,指甲縫隙裡有些紅色的粉末。

目光一掠便收,她笑著讓幾個寨女將最後一輛車趕上來,那領頭漢子看了一下,見都是些布匹乾糧等物,甚至還有少量鐵器,都滿意地點點頭,便趕了車要走。

文臻便也笑瞇瞇揮手告別,忽然身後車廂裡一陣震動,那掌櫃的撲出來,用盡全力狠狠將她一推。

大罵:「你這個趁火打劫的無恥女人!」

文臻猝不及防,也沒想到這老傢伙忽然出手,噗通一聲跌了個狗吃屎。

林飛白急忙去拉她,斷了的手臂也不閒著,手肘在腰後劍上一撞,長劍嗆地一聲出鞘半尺,冷光如電,射向那老掌櫃。

文臻:「慢著!」

她目光一轉,看見本來要走的對方,因為林飛白這神來一劍,都面露驚異之色,停住了腳步。

她心叫不好,不該讓林飛白扮女裝的,這一手一出,再仔細一看,更容易讓人懷疑。

林飛白微微低頭,眼前劍鋒拉開半截,如秋水半泓,倒映他森冷眼神。

既然魯莽犯錯,也無可再說,稍後便是拼著性命不要,也要護她周全。

他靜默不動,週身殺氣卻逼得衣角輕拂。

卻忽然看見明潔劍鋒如鏡,忽然映上一雙笑靨。

那雙眸子燦燦生輝,流轉間奪天地之色。

文臻笑吟吟伸手一摟林飛白的腰,對那漢子道:「哥哥你瞧,這位是大祭司派給滿花寨子的神通姑姑,這神通是不是很了得?」

一邊說話一邊掐緊林飛白的腰,低聲道:「我知道你沒有天授之能,但我不管,你必須立刻表現出一點神通來。」

林飛白自從被她一摟,神魂已經飛到了留山之外,但很快被這狠狠一掐掐了回來。

隨即他默不作聲,劍尖微微一抖,隨即對面站立的男子,一截衣角便飛了起來。

雖然不會隔空攝物,但林飛白這樣的內家高手,隔著點距離以劍氣傷人還是能做到的。

果然這手一出,對方懷疑盡去,神情轉為恭謹,急忙行了一個本地的禮節,連帶對文臻都施了個禮,甚至連那車禮物都不敢拿了,連說冒犯。

文臻那車禮物有大用,怎麼肯讓他收回,連忙灌了他一堆迷魂湯,那人才趕著車帶著手下離開。

文臻看著他們離開,示意妙銀派個人跟上去,寨女走慣山路,跟著人不難。

看著人群離開,文臻才吁一口氣,回頭看見老掌櫃還站在車轅上怒瞪她,捋著袖子隨時準備和她拚命的架勢。

文臻似笑非笑地一揮手,道:「綁了!」

當下有寨女將那老掌櫃綁了,還要往他嘴裡塞臭布,掌櫃一邊掙扎一邊大罵:「你這留山妖女,你知道你打劫的是誰家的產業嗎!你的寨子不想要了嗎!」

文臻笑吟吟看著他:「管他什麼阿貓阿狗,姑娘我想要,就是我的。」

「奉勸姑娘一句,懸崖勒馬猶未晚也,此時把東西還給老夫,你們還有機會!」

「大爺,真好奇你主子是誰。怎麼調教你們的?」文臻抱胸偏頭看著他,「一把年紀活得甚是糊塗。若不是我,你們今日命都留不住,賠上一車貨物算個什麼?這般拎不清,還做生意?」

「別說一車貨物,便是少了一件貨物,都是老夫對不住東家!你有本事便要了我老命去!」

文臻搖頭:「冥頑不靈!哪個傻逼僱傭了這老傢伙!」

話音未落,就聽見老頭咆哮:「我家大人遲早滅了你留山!」

文臻:「……」

大人?

哪個大人?

好像自己也是個大人啊……

她盯著老頭,老頭卻好像發現了自己說漏嘴了,又把嘴閉成蚌殼,只用暴起的青筋和瞪大的牛眼表達自己的憤怒。

文臻忽然一個箭步過去,蹲在大車下方擋板下,用指甲刮了刮泥。

那個不起眼的地方,刻著一個裊裊冒煙的火鍋,那是江湖撈的標誌。

文臻:「……」

打劫到自己頭上該怎麼下台?

急,在線等。

文臻傻傻地蹲在那裡,腦子轉了轉,終於想起來,熊軍和共濟盟安排到千秋谷之後,在還沒落腳穩定,自給自足之前,她曾命當地的江湖撈負責千秋谷中人的金錢糧食供給。

看樣子這是送錢糧入山的車隊。

她掛心的事太多,把這一茬給忘了。

因為千秋谷中人身份要保密,所以這位掌櫃也很謹慎,平常江湖撈車馬都有自己的標記,這掌櫃全部都給抹了,護衛也請的外人。

只是,文臻覺得,回去還是要對蒼南和滇州這邊的江湖撈員工進行培訓,既然運送物資進山,怎麼能邀請路過的女子搭車?這些傢伙憑什麼以為女子就無害?留山滿花寨子可以名列留山最可怕的寨子前三,如果不是她已經以最快速度收服滿花,現在這整個車隊都可能在阿節手裡了。

抬頭,迎上老掌櫃疑惑審視的目光,文臻嘿嘿笑,摸了摸鼻子,覺得糗大了。

實在不好意思再把身份說出來。

忽然她想起什麼,猛地跳起來。

「妙銀!妙銀!快點派人想辦法,把剛才那車貨物給追回來!」

早知道是她自己的錢,打死也不送出去啊!

……

妙銀派了兩個人去追貨物了,也不難,只要和對方說不小心下了蠱,對方肯定立即就還。

大車上的東西確實下了蠱和毒,本就是文臻準備贈給留山總寨大祭司的禮物,都是延期發作的那種。

貨物要回來,該下的毒還是要下。文臻讓姑娘們追回東西的時候,故作不小心撞翻掉落一些,對方為了示好一定會一起幫著收拾,那就夠了。

之後便趕著車往前走,很快到了千秋谷。

那被綁的掌櫃看見來的居然是千秋谷,不禁瞪大了眼睛。

谷口有人巡邏,左邊一排熊軍,右邊一排共濟盟,站得那叫一個涇渭分明。

文臻挑挑眉。

她明明和聞近檀鳳翩翩都說過,熊軍和共濟盟要最快速度融合在一起,首先就要從衣裳配給上趨向統一,之後打散建制,同吃同睡,共同訓練,訓練中再榮辱與共,再加上共同迎敵,應該可以很快融合。

但現在看來,這第一步還沒做。

她早已下令全國江湖撈,撥出相當一部分收益製作訂購了衣服和諸般用品,至於武器等物,由燕綏那邊的屬下供應,但文臻也不佔他便宜,早已默默給他在江湖撈多算了一股。

至於燕綏的武器哪來,肯定不可能是和外國買賣而來,文臻懷疑他在東堂境內有私下開採鐵礦,製造武器,否則他不能接下這活。但這是大忌,文臻連問都不想問。

她和燕綏骨子裡都是膽子比天大之人,燕綏是根本沒有顧忌,文臻則是任何時候,自保最重要,皇權之重,她會謹慎忌諱,絕不輕易挑戰,但也不會因此就束手束腳。

所以,千秋谷蓄私兵是要命的事,她決不允許出現任何變數。

她在谷口報明來意,自稱是滿花寨新任寨主阿節,路遇前來給千秋谷送物資的車隊,因為車隊主事給她提供了幫助,所以她投桃報李,幫助車隊解決了一場打劫,順便護送來千秋谷。

她說話的時候,發現熊軍根本沒有動,只互相聊天,偶爾冷冷對這邊看一眼,很置身事外。

而共濟盟的屬下,則顯得有些意外。自從來到留山,他們面對的都是當地土著的排斥攻擊,何曾有人表示過善意?

隨即他們態度便熱情了許多,其中一人道:「寨主稍候,待我去稟報四當家。」

文臻怔了一怔。

四當家?

什麼時候共濟盟有了四當家?

如果聞近檀已經去了總寨,那麼現在當家的應該是鳳翩翩,哪來的四當家?

文臻皺起眉,她當初叮囑過聞近檀,用人要小心,要先長期觀察,不要輕易提拔,這才多久,怎麼就冒出個四當家,還一副大權在握的模樣?

不多時有人出來,卻還是那幾個守門的人,道四當家有請。

車隊的老掌櫃已經被解了綁,站在一邊,那守門人招手道:「哎,你,把東西就在門口卸下來,便回去吧。」

那掌櫃的一怔,隨即臉色便氣白了。

文臻也沒想到居然是這個態度,眉頭一皺。

江湖撈大老遠進山,辛辛苦苦送物資,路上還遭遇打劫,不說熱情感謝招待,好歹得讓人家進去喝杯水,壓壓驚,就這麼大喇喇叫人放下東西就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江湖撈在乞討。

隨即她又看見那共濟盟漢子招呼熊軍那邊:「來,你們,來幫忙卸貨!」

文臻眉頭皺更緊。

熊軍當初被她使計解散,最後接受她的招攬,往千秋谷來的,多半都是當初軍中精英級別,這樣的人,共濟盟怎麼可以這樣呼來喝去?

這些人又怎麼會受這個氣?

果然那邊的人臉色黑沉,憤怒地走了開去,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

文臻心中也一沉。

那喊人的共濟盟漢子似乎也不在意對方聽不聽話,喊完就笑嘻嘻地道:「人家高貴著呢,官家人,不理咱,那咱就自己下唄。」

他招呼著眾人去卸貨,那老掌櫃卻上前一步,道:「且慢。」

「做甚?」

「這些錢糧物資,都是我們滇州江湖撈三家店,上上下下辛苦所得。便是奉命要交出去,也不能這樣糊塗地交。請你們當家出來,親自清點,造冊簽字,並給老夫回執,這貨才能卸。」

「老傢伙,你這是糊塗了吧。江湖撈是誰的?是文臻文大人的。共濟盟是誰的?現在也是文臻文大人的,江湖撈的東西送給共濟盟,就好比文大人的東西從左手送到右手,還需要什麼清點,什麼回執?」

「我不管這些,我只管按章程辦事。別說江湖撈和共濟盟是兩處。便是我們江湖撈各店,從一分店往二分店送物資,也同樣需要這些章程。」

「那是你們江湖撈的臭規矩,不是共濟盟的!懶得和你羅皂,兄弟們,來卸貨!」

「你!」

《山河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