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動作很快地在攤主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扔過去一錠銀子。
文臻含笑抬手摸了摸花釵,花釵雖普通,但是是她喜歡的玉質,喜歡的顏色,喜歡的式樣,連裝飾的米珠都是她喜歡的淡粉色珠光,方纔那攤子上首飾琳琅滿目,圍了一圈挑花了眼的女子,可燕綏只是經過,長長的手臂越過人頭,就選出了她最心水的一款。
如果不是對她的一切萬分在意,是做不到這般準確的。
他的漫不經心底,藏著對她的諸般細節的早已揣摩在心。
燕綏端詳了一下文臻,伸手給她把釵又斜了斜,讓那珠子垂在眼尾,淡粉珠光和微圓眼眸交相輝映,她眼眸裡像藏了一整座星光海。
一邊給她整釵子一邊問她:「那你愛誰?」
「另一個男人。他會和我一起洗澡,一起吃飯,一起同床,還沒你那必須橫平豎直的臭毛病……」
燕綏放下手,釵邊珠子打在文臻睫毛上,她哎喲一聲,燕綏已經轉身走了,一邊走一邊輕聲道:「就說不能要小崽子……」
文臻無奈地攤開手,男人啊,太聰明就是不可愛。
兩人去買菜,文臻原以為燕綏要一雪前恥,也像當初唐羨之一樣,舌戰賣菜老漢,還價對半砍,雄霸菜市場……然而她發現自己想多了,燕綏的雄心並沒有氾濫到這個地步,他也不需要還價,他站在肉案前,眼皮下垂,淡淡看著豬的屍首,墊著手帕的手指隨意指指,心有靈犀的中文便上前,將那些看起來都差不多的豬肉,按照他指示的死亡日期和形狀進行準確有序的分類。如果形狀不能形成完美配對,中文會乾脆拔刀——基本上這個時候肉案攤主眼皮一翻便要暈倒了,然而中文只是想幫忙修整形狀而已。
基本上那肉按新鮮度一排列,攤主也就明白了,自然奉上最好的豬肉,連帶讓價五成。
依次可以類推所有的雞鴨魚肉菜蔬水產……燕綏往那一站,眼皮一垂,他天生特別的氣場,完全可以達到清場的效果,再加上那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十分犀利的眼神,能夠將一個攤子上攤主所有的小心思一眼圈定,所以文臻之後的買菜十分順利,到得後來,身邊的人很少,圍觀的人卻有點多,文臻隨便買了幾樣,趕緊走了。
出了集市,人卻沒有變少,反倒有些擁擠,文臻推著車,怕擁擠的人碰著自己的肚子,將「嬰兒車」理直氣壯往燕綏面前一推,道:「男盆牛,展現你男友力的時候到了!」
中文英文等等急忙伸手來接——怎麼能叫他家殿下推個小推車在街上走,東堂不要面子了?
文臻也不阻攔,笑吟吟看著,燕綏伸手一攔,眼尾一斜:「你們是她男友?」
忠心護衛們的手縮得比伸出來更快。並光速消失在燕綏視野之內。
燕綏一手攬著她,一手推著小推車,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躲避人群的,明明也就那麼隨意走著,人流就自然避開了。他身高臂長,一隻手修長的手指隨意地搭在小車扶手上,完全不需要用力,車子便輕輕鬆鬆向前走,連帶他的姿態依舊挺拔隨意,讓剛才在人群中賣力掙扎的短腿短臂星人文臻看得嫉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
密集的人流裡,文臻在他懷中四面打量了一下,道:「這小城似乎也太熱鬧了些。我好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應該是有你在,這個小城該有不太好的預感才是。」
前方驛館在望,這一段路比較偏僻,四面無人。燕綏忽然道:「上次聽你說過男友力,今兒給你看什麼叫真正的男友力。」伸手在小推車上一按,卡噠一聲,小推車忽然向前滑行,自己蹬蹬蹬地往驛館而去。
文臻:「……」
「是挺男友力,這一幕讓我產生了掐死男友的巨大動力。」
「你應該這樣想,」燕綏不緊不慢地道,「我明明可以讓車子自己走,卻依舊願意頂著眾人驚詫的目光親自幫你推,這種願意為了自己女人親力親為的心,才是真正的男友力。當然,你如果願意,我還可以展示男友力的更多方面,比如……」
「比如。」文臻道,「去親力親為地幫我把雞殺了,把肉切成絲,把冬筍剝殼,把魚切成片……」
她忽然停住,燕綏也手一招,中文冒出來,去按停那個小推車,但是已經遲了,一條身影躥出來,險些撞上那小車,一聲驚叫,然後中文衝過去,抓住小推車,對那人笑道:「姑娘沒撞著吧?都怪這路下坡,我一個不小心鬆了手,這車便自己跑了。」
那人抬起頭來,正是步皓瑩的那個侍女步妍,她有點茫然地看了看平坦的地面,又看看那小車,好在車上文臻還是罩了布,擋住了構造,布下面露出些菜蔬來,雖然別緻,倒也不至於太招眼。
步妍性情溫柔端莊,只是紅了臉,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又對文臻燕綏行了禮,便退了回去。
文臻也沒在意,回到廚房,弄了幾個菜,弄完菜端著回房的路上,卻看見一道花牆圈著什麼場地,步皓瑩和步妍正從裡面出來,步皓瑩頭髮濕著,面色紅潤,邊走邊笑道:「沒想到這小城驛站,居然還能有溫泉。這一泡,風塵盡洗,真舒服……對了你剛才都忙著照顧我了,也沒顧上洗,要麼你等會也來泡泡。」
步妍一抬眼看見文臻,笑道:「隋姑娘。這裡有個好池子,吃完飯一起來泡泡吧。」
文臻看見溫泉,也有些心癢,出門在外,洗個痛快澡很難得。便笑著應了,回去陪燕綏吃了飯,便拿了衣裳說要去洗澡。
燕綏立即毛遂自薦願為公主殿下擦背,聽說還有一個步妍在,頓覺掃興,剛對中文使了一個眼色,文臻便道:「怎麼,想叫中文把那丫鬟攆出去?至於嘛?殿下你做個人吧。」
燕綏也只好罷了。文臻拿了衣服去泡溫泉,心知池子只有一個,一旦步妍泡過,燕綏再想泡也不會去泡,自己也可以安心洗個澡。
德語和日語不做聲地跟了過去,他們會守住溫泉的兩頭。燕綏從不讓文臻單獨出現在任何場合。
到了溫泉池邊,果然步妍已經在了,好在池子不小,步妍又素來懂規矩,遠遠地在另一頭。兩人打個招呼,便各據一頭,各泡各的。
這池子是半露天的,上頭還有頂棚,垂著厚實的簾子,算是遮蔽雨雪聚攏熱氣所用,此時已經十一月初,堯國氣候偏寒,夜間尤其寒冷,但這溫泉熱力卻很足,白氣氤氳,牆壁上凝著晶瑩的水珠。
文臻穿著中衣下了水,進水就舒服地歎了口氣,舒展開雙臂,靠在壁上。
對面步妍在輕輕撩水,熱氣瀰漫裡,文臻只看見對方露在水面上的肩膀。
文臻半閉著眼睛在放空,聽得水聲微微,步妍似乎轉身在拿皂角,文臻無意中睜開眼,正看見對方轉身,拿了皂角又轉回來。
透過霧氣看這一刻的動作,文臻忽然微微一怔,覺得哪裡好像有點不對。
但這感覺一瞬即逝,她撩著水,漫不經心地道:「妍兒啊,我有件事……」
她忽然住了口,覺得頭有點重,側頭揉揉額角。
溫泉水底的熱眼咕嘟咕嘟輕響,霧氣游離於池上,將這一方天地都遮掩得影影綽綽。
文臻還是那個側頭半躺的姿勢,眼睛閉著,呼吸勻淨,似乎已經睡著了。
輕微的水聲響起,朦朧霧氣裡,步妍起身,走了過來。
……
燕綏所在的小院門忽然被敲響。
中文去開門,就看見步皓瑩神色有點猶疑地站在門口,輕聲道:「對不住……打擾了……我有點不安……方纔我出門散步,無意中看見溫泉方向,好像有個黑影翻牆過去了,我……我挺害怕,我的侍女打算去那泡澡的……但我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敢一個人過去,你們能不能……」
中文微微變色,剛一回頭,燕綏已經走了出來,步皓瑩看見他,眼睛便一亮。
不等她再說什麼,燕綏已經掠向溫泉方向。
……
文臻坐在溫泉邊,微微向後仰躺著,氣息勻淨。
水波流動聲起,有人慢慢趟水過來,黑色的薄薄的絹衣在水面上蔓延開一片濃霧之色。
黑衣裡頭的薄薄裡衣濕透了貼在身上,露出屬於男子的肌理分明的肌膚,平坦的胸,和一些隱約的性徵輪廓。
他停在文臻身邊,微微側著身子,讓身體輪廓能被外來的人一眼看見,然後低下臉,靠近文臻的唇。
便在此時,有風聲接近。
那人迅速伸手去摸文臻的頸項,看上去就像曖昧的愛撫一般,然而那風聲無比快捷,轉眼就到了背後,隨即一道風聲捲過,溫泉水流拔地而起,在那人和文臻之間矗立成牆,那牆隨即轟然向那人倒下,劈頭蓋臉,兇猛無倫,那人被打得向後一仰,一個倒翻出了溫泉池子,消失在霧氣掩映的樹叢後。
衣袂帶風聲響,德語日語追了過去。
池子裡,文臻有點懵懂地睜開眼,抹一把臉上的水,愕然道:「怎麼了?」
燕綏站在池子邊,目光沉沉地看著她,步皓瑩站在他身邊,瞪大眼捂著嘴,指著那男人消失的地方,「他他他……你你你……」
「什麼他啊我啊的。」文臻皺眉看了看四周,「發生了什麼事?姚妍呢?」
「公子,這裡發現了一個人!」日語的呼叫聲傳來,兩人撥開溫泉後頭的重重灌木,一個女子渾身濕透趴在地下,她身上只著雪白中衣,因此兩個護衛都側著身,目不斜視,也不好靠近。
步皓瑩驚呼一聲,奔了過去,「妍兒!」將人扶起來一看,正是步妍。
步皓瑩脫下披風,罩在步妍身上,步妍睜開眼,摀住後頸,道:「好痛……」
眾人目光掠過來,她後頸果然青了一塊。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我剛剛想來洗溫泉,才走到門口,忽然後頸一痛,然後我人就在這兒了……」
步皓瑩心疼地裹緊瑟瑟發抖的步妍,轉頭看文臻,忽然冷笑:「隋姑娘,方纔那是你什麼人哪?要和你這溫泉私會,和我侍女說一聲打發走她便是了,何必下這樣的狠手!」
「什麼什麼?什麼私會?」文臻揉揉眼睛,詫異地道,「我不就是在這好好泡澡麼?姚妍也在,還是她約我的呢。哎,姚妍,你好端端地怎麼跑上去了?」
步妍抬起頭來,和她同樣的一臉茫然詫異,囁嚅了幾聲,道:「我……我沒……不……我……」
步皓瑩眉頭一豎,道:「妍兒,你什麼時候約她一起泡澡了?你怎麼沒和我說?你不是一向不喜歡和人一起洗澡的麼?你說呀,說實話啊,可別心軟,別隨便給人拉來當擋箭牌,小心影響自己的清譽!你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噁心事兒呢!」
「哎哎你說什麼,什麼清譽,什麼噁心事兒?」文臻瞪大眼,「我來洗的時候,姚妍已經在了,然後我莫名其妙睡著了,能有什麼事兒?」
「有什麼事兒?你的情郎偷偷進來,打昏了妍兒,和你私會!」
燕綏看向守衛的德語等人,德語一臉難色,半晌低聲道:「我和日語遠遠地一人守一邊,沒看見有人,除非從那邊圍牆……」說著指了指溫泉靠著的外牆。
「沒話說了吧?這可是你們自己人看守的,我可沒法子買通他們!」步皓瑩眉頭一挑,隨即又轉為幽幽一歎,「我本不想這樣說你,畢竟你也幫了我們一路。但是你一來傷害妍兒太過無情,妍兒很喜歡我的,你瞧方纔她還想著幫你掩飾,你過意得去?二來我也不忍心眼看你這樣騙燕公子……」說著眼風對燕綏一掠。
燕綏就好像沒看見,只盯著文臻,問:「怎麼辦?」
步皓瑩隱約覺得這話問得奇怪,隨即見文臻聳聳肩,「有點難辦。」
步皓瑩瞪大眼瞧著,怒氣上衝,聲音都忍不住尖利了幾分:「什麼怎麼辦?還問她怎麼辦?燕公子你沒瞧見嗎?這女人不守婦道,借泡溫泉之機還要和人勾搭,這可是你親眼看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