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如果能調動全城勇猛精悍的戎人來守城,說不定能堅持到援軍到來,可是,用戎人來守城?那孟扶搖得把自己掛在門閂上,才能保證他們當中不會有人半夜偷偷開了城門,「放兄弟進城。」
鐵成一得到消息,便來找孟扶搖,把胸脯拍得山響,「給我武器,我自己找人,給你守城!」
孟扶搖心情正不好,一腳把他踢出了門。
踢出門後她洗了把臉,化了化妝,一臉精神的去上班,姚城人心正惶惶,看見美麗的孟城主居然毫無慌急之色,風姿更勝往昔的去坐堂,一時都安定了不少。
姚城漢民和戎人基本各佔一半,漢民自然是最不願意城破的,戎人雖說顧慮少些,但是兵家凶危,誰能保證那些殺紅了眼的「兄弟」進城後,會不會將他們的腦袋也順手給砍了呢?殺人的時候,沒人會問你是漢人還是戎人的,這是孟扶搖前段時間便灌輸給他們的道理,讓原本期待著戎人兄弟佔領本城的姚城戎人,安定了許多。
人心雖然還算穩定,戰事卻不可避免的開始了。
第一天,剛剛紮營,戎軍便開始攻城。
戎軍前鋒兀哈帶領三千人為攻城前鋒,兀哈是戎軍中少見的雙膀有千斤力氣的勇士,性格也豪放霸烈,他在軍前立下軍令狀,一定會首戰功成,拿下戎城,如果不能提姚城城主的頭來見,他便獻上自己的頭!
三千戎軍,彩袍彩甲,佩刀帶弓,如一大片青紫深藍的陰霾之雲,挾著隱約的電光隆隆而來,當先的禿頭將領,用的居然是金剛杵這樣的重型武器,輕輕一揮,地上便煙霧騰騰,捲起一層地皮。
第一戰對雙方軍心都十分重要,城樓上的守軍都如臨大敵,孟扶搖卻笑嘻嘻的不甚在意,睡飽了才來,來的時候帶了一堆工匠,命人在城樓上架起高台,大家都不知道她要玩什麼蛾子,也沒見過在城樓上架高台抗敵的。
兀哈按照慣例在城下喊戰,戎族好鬥,攻城前喊戰是必經程序,孟扶搖根本不理,等高台搭好,孟扶搖眾目睽睽下,爬上高台,手臂一揮。
兩隊打扮利落的足球隊員夾球上場,踢球。
不會吧……足球守城?
前來協助守城的漢民百姓仰頭看著這另類的守城方式,全都驚出了口水。
城樓上哨聲陣陣,你爭我奪,城樓下,喊戰的兀哈看呆了,這是個什麼陣勢?那城樓上飛的圓圓的是什麼東西?巫術?
足球此起彼伏,隊員喊聲震天,三千戎軍看呆了眼,兀哈看得忘記自己站在什麼地方,一開始還防備著那球是什麼新式武器,可是看了半天,那球只在對方城樓上飛來飛去,帶兵出戰的兀哈晾在那裡沒人理,罵陣嘛好像沒人睬他,退回去又折了軍心,沒辦法只好繼續呆著,看球。
那球突然被鐵成搶去,一個假動作身子一躬,抬腳便欲射門,對方卻纏戰過來,足下一勾鐵成啪的倒地,足球不受控制的飛出了城牆。
鐵成跳起來大罵,「犯規!犯規!」
兀哈已經隱約看出些門道和好處,看見這招忍不住哈哈一笑,大笑道,「那傻小子,忒沒防人之心咧!」看著那足球旋轉著直落城下,便覺得腳癢,大叫,「看爺爺給你們踢個漂亮的!」
他跳起來,半空中一個利落的翻身,抬腿一踢正迎上那球,看得入迷的戎兵一起喝彩。
「好!」
「轟!」
一條腿突然飛了出去。
那球,陰險的爆了。
兀哈的腿連根炸斷,鮮血泉水般咕嘟咕嘟湧出來,黃土地都被濕透,地上一灘驚心的血跡,兀哈哼都沒哼一聲就昏了過去。
遠處觀戰的戎軍哄然大亂,一著未攻折損主將,他們以前從未遇見過這等情形,趕緊鳴金收兵,一邊怒罵著一邊將兀哈抬了下去。
城樓上足球隊哈哈大笑,鐵成大叫,「爺爺這招偷梁換柱玩得怎樣?」他身後步出男裝的孟扶搖,黛色衣衫,飛揚的眉下目光剔透,她一腳跨上城牆,大笑著拍打著城牆上的磚,對著戎軍做了個極其輕蔑的手勢。
風吹起她的黑髮,少女的眼睛黑如瑪瑙,毫無怯色。
那樣的目光對上遠處戎軍將領迎上來的目光,明亮無畏的眼波看進凶橫陰冷的眼睛,一分一毫也不退讓。
孟扶搖噙一抹冷笑,居高臨下。
她研究過戎人的性子,既凶悍好鬥暴烈蠻橫,也欺軟怕硬心思無定,她這裡先聲奪人,搶盡上風再大加羞辱,換別人的軍隊定然怒極下令攻城,但是戎人未必,他們會思量會掂量,會猶豫著要不要看清楚你的實力再說。
何況戎軍主帥,孟扶搖打聽過了,正是當年潛伏入北戎,協助北戎王弟弟篡奪王位的那位南戎奸細,這些年因攻陞遷地位尊榮,這種做過奸細的人,行事會越發謹慎。
果然,當日戎軍沒有繼續進攻。
姚城內一片歡騰,拎著一顆心的百姓見居然用玩足球的這樣的方式便神奇的殺掉對方將領抗過第一波攻擊,輕易令戎軍退兵,不禁歡欣鼓舞,已經躲進家裡的人們重新走上街頭茶館酒肆,口沫橫飛大談「城樓一球退萬軍」的新編故事。
「哎!鐵少爺那一腳,著實漂亮!只是那足球不是一直在踢著嗎?先前怎麼沒爆炸?」
「哎,說你笨你還真笨,沒見鐵少爺有個彎身動作?球就是那個時候換掉了,要不然戎軍將領怎麼會放鬆警惕動腳去踢嘛。」
「這下好了,只要抗過今日首攻,咱們便可保安全無虞了,白亭軍就在附近,德王大軍也不遠,一日之內盡可趕來,等到明天,也許就能看見德王殿下的旗幟啦,哈哈……」
滿街都是興奮的人群,燈火一盞盞次第亮開,點綴滿城的繁華,滿街的人們從各個場所中進進出出,再奔向各自該去的地方,直到夜色深沉,那些各色的燈盞,又被人一盞盞吹滅,小心的收了回去。
姚城牛角巷裡杏花茶館的王老闆正在滅燈,忽然看見燈光暗處有個影子,他嚇了一跳,舉著燈湊過去看,才看見居然是孟城主,立在牆角望天出神。
「孟城主……你怎麼會在這裡?」王老闆疑惑的看著孟扶搖的神情,城主……看起來有點不對啊……
「哦,沒事,出來逛逛。」孟扶搖如夢初醒的回頭,對他一笑走了開去。
她掌心裡一封軍報,粗糲的紙張磨著細嫩的肌膚,她捏得很緊。
而她自從收到這軍報,已經在街上茫然無目的的遊逛了很久,直到被這人驚醒。
白亭軍已經在數天前,被德王抽調至睢水,編入虎賁營,而虎賁營,在睢水之外的鎮州駐紮,據說是為了對戎軍形成全面包圍之勢。
這是向白亭軍求援的人傳回來的消息,而德王那裡……孟扶搖隱隱覺得,她大概是等不到援軍了。
這滿城的繁華,還可以看見多久?這些蒙在鼓裡的興奮的百姓,又要怎樣面對接下來一日甚於一日的失望?
這個沒有月的夜晚,孟扶搖在暗影裡站了很久,直到夜露濕遍全身,才緩緩鬆開手。
一些破碎的紙屑,從她掌間如蝴蝶般翩翩飛去。
援軍果然沒有來。
自那日開始,姚城陷入了苦守。
不得不說孟扶搖已經算是極為謹慎的城主——換成別的城主,在大軍就在旁側,臨近還有護軍的情形下,必然因有恃無恐而防備鬆懈,可孟扶搖沒有,她始終居安思危,不曾放鬆過姚城的軍備防禦,在短暫的城主期內,甚至還加固過了姚城的城牆和甕城。
作為戎族和內陸之間一個過渡性的城池,姚城很少見的擁有甕城,這使孟扶搖有了用武之地,她在相隔三十米的城牆與甕城之間,足足設置了六道城防,鐵蒺藜、鹿角木、陷馬坑、拒馬牆、護城壕、最後才是城牆。
戎軍因為條件所限,騎兵本就寶貴,第二次進攻時,孟扶搖直接放戎軍入甕城,兩邊門一關,上有甕城上女牆四側弩台不停歇的攢射,下有六道城防步步凶危,三千騎兵進去,出來的時候只剩得兩千不到,遭此重創,戎軍安穩了幾天,第三次進攻時,戎軍看準風向,準備火攻,孟扶搖啪啪啪砸下無數個簡易版足球,嚇得點火的戎軍連連後退,卻不料那是豬尿泡假冒版足球,裡面全是水,摜裂了以後打濕柴火,火攻計劃夭折,第四次進攻,一員猛將身先士卒,悍然帶領士兵以勾索飛梯強行攀城,被孟扶搖三十米外一箭生生射穿,釘死在城牆上,戎軍再次嘩然敗退。
連克戎軍,本因為援軍遲遲不來的戎城百姓又恢復了幾分士氣,鐵成悄悄問孟扶搖,戎軍會不會退兵。
彼時孟扶搖抬起頭,遙望著天邊某個方向,半晌,淡淡道,「不,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我們最艱苦的時刻,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