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州「天上人間俱樂部」開在鬧市中心,孟扶搖趕到的時候,百姓正圍得人山人海的看熱鬧,孟扶搖早早命人在俱樂部前搭了看台,選了些姚城舞女表演她教的現代舞,並隨機贈送蛋糕點心——孟扶搖因生活所迫,是個廚藝高手,大學時還特意學過西點製作,尤其擅長蛋撻,所做蛋撻,細膩軟滑入口即化,這些技術,自然都拿來賺錢。
眼見人氣不錯,孟扶搖笑得開心,姚迅從人群裡滿頭大汗的擠出來,道,「您來了盡站著做什麼,趕緊準備剪綵呢。」又問,「那幾位呢?」
孟扶搖哦了一聲,道,「有點事要辦,可能稍後便來。」隨即跟著他上台,台上桌上放著兩把金剪,孟扶搖伸手去取,忽然有一隻手伸過來,將那把剪刀搶先奪了去。
孟扶搖怔了怔,抬眼看那人,是個公子哥兒打扮,長得勉強能看,就是一雙吊梢眼老像是在斜眼看人,她偏偏頭,低聲問姚迅,「這傻帽是誰啊?」
姚迅道,「您不是允許有那什麼……咕咚麼?這是江北道總督的李公子,也入了份子的。」
孟扶搖哈哈一聲,道,「股東啊,成啊。」對那不客氣盯著自己,莫名其妙滿臉敵意的李公子笑了笑,伸手去拿另一把剪子。
不想那李公子突然伸手,將那剪刀拂落在地。
孟扶搖眼光落在險些扎上她靴子的剪刀,又慢慢的抬起眼,笑意不變,問,「李公子?」
那李公子鼻孔朝天,「嗯」了一聲。
「你需要剪刀剪鼻毛嗎?」孟扶搖微笑,「這個不好用,用那個。」她走到後堂,從武器架上拿來一把開山斧,在手中笑著一顛一顛的晃,「結實耐用,久剪不壞。」
「放肆!」李公子勃然大怒,「你一介三品虛職武官,敢對本公子這般說話?」
「哦?」孟扶搖彬彬有禮問他,「敢問閣下幾品?請盡早告知,下官好行庭參禮。」
「我爹是當朝從一品實職總督!封疆大吏!」李公子紫漲了臉皮,「本公子拔根毛都比你腰粗!」
「是嗎?」孟扶搖笑,突然伸手,閃電般揪下李公子一撮頭髮。
李公子殺豬般的慘叫聲裡,她笑吟吟將那撮頭發放到自己腰前比了比,搖頭。
「這一把百把根毛哪,怎麼還是沒我腰粗?李公子,做人要誠實。」她正色拍拍李公子的肩,「或者你身上還長著比我腰粗的毛?那就拔下來看看,別客氣,我們要以客觀科學的態度來對待現實。」
「反了!反了!反了!」李公子捂著禿了一大片的頭皮,暴跳如雷,「都說你在姚城作威作福獨斷專行仗勢欺人欺凌弱女,如今看來果然不錯!來人!」
呼啦一下湧上一大批士兵,人人背著武器,連鐐銬什麼都是齊全的,竟像是一直等在那裡。
「把這個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無惡不作當街傷人的無恥之尤,」李公子肺活量極好,指著孟扶搖,一連串不停頓的大喝:
「給我拿下!」
「鏗啷啷」,鎖鏈兜頭一甩,熟練的套上孟扶搖的身。
百姓嘩然一聲急忙四散,暗歎這家店主倒霉,開業的好日子遇上這等事,八成得罪總督公子了。
孟扶搖用手掂掂那鎖鏈,偏頭看著李公子,好奇的道,「欺男霸女?我欺了哪個男?霸了哪個女?」
「你在姚城欺凌弱小,本公子路見不平!」李公子陰笑著看她,「你逼迫得弱質女子無家可歸,整日風吹日曬奔波勞苦,只為還你的巨額勒索!」
胡桑?
孟扶搖眉毛挑一挑,這回是真怒了,那死女人竟然這麼不知進退,還想挑唆了人來對付她?這李公子八成是看上胡桑美貌,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為美人出頭,真是吃飽了撐的!
這小子也昏聵得不知道禮法制度了,他爹是總督,他也是總督了?當街鎖拿自己這個三品爵的將軍?胡桑啊胡桑,你眼光真差,找靠山也不選准點。
她陰險的笑起來,正在思考該如何整治下這混賬狗屁李公子,忽聽他大聲吩咐衛兵,「給我準備狀紙,我要親自代胡姑娘告倒這個傢伙,先把他押到府衙大牢。」他突然放低聲音,湊到班差頭領耳邊低低道,「和那個姓方的老傢伙關在一起,那人不是誰近他誰死嗎?也讓這小子嘗嘗滋味……」
他說得極低,孟扶搖卻聽了個清楚,剛要伸出揍人的手突然一收。
姓方?老傢伙?誰靠近誰死?
聽起來很像某個自己正在尋找的人啊……
雖說出現的位置有點奇異,但這種人神出鬼沒遊戲人間,行事出格也是正常,說不準對牢獄突然產生了興趣,進去玩幾天也是有可能的啊。
孟扶搖沉思,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看看?反正方遺墨也不認識自己,不會有危險的,看一下就出來。
疑問句立即變成了肯定句,孟扶搖對趕過來的姚迅使個眼色,示意他不要管,自己乖乖的跟著那班衙差走。
李公子冷笑看著,覺得自己虎軀一震,王八之氣迸發,那小子果然乖乖拜服,不由得意,順手摸了摸自己禿了一塊的頭頂,頓時怒從心起,抬手就是一巴掌。「下賤小子,該本公子教訓你了!」
他那一巴掌揮出去虎虎生風,用出了吃奶的力氣,不想揮到一半,手掌突然詭異的向後一折。
卡嚓一聲骨裂聲響,李公子一跳八丈高,抱著手掌哀嚎,他的手剎那間翻出了一百八十度,生生和手腕折成平行。
孟扶搖笑吟吟的看著,吐出嘴裡的瓜子殼,道,「菊花道的瓜子就是好!香!脆!斷起骨頭來也勁道!」
她湊近疼得臉都扭曲了的李公子面前,低低道,「本將軍今日心情好,願意給你個面子,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乖乖趕緊把我收監,就按你們說的,和那姓方的老傢伙一牢房——快點!聽見沒有?」
李公子嚇得一抖,又是驚恐又是疼痛的盯著孟扶搖,實在不理解世上還有這種怪胎人種,明明這裡的人困不住她,偏偏要自找苦吃的進牢房?
孟扶搖已經搖搖晃晃的直奔府衙大牢,歡欣的唱,「找呀找,找朋友,找你找到牢房裡……」
府衙的牢房和所有的牢房都差不多陰森黑暗,但是孟扶搖最血腥最恐怖的牢房都見識過,自然不在話下,她感興趣的是那個「姓方的老傢伙。」
此人現在就坐在離她三尺遠的地方,從頭到腳都十分抽像和難以理解,孟扶搖觀察了他一刻鐘,覺得此人十分深邃犀利,介乎於乞丐和高人之間,其可能性各佔百分之五十強。
她轉著眼珠,自對方的亂髮中努力尋找「高人的眉目」,思考著開場白,「請問你是不是方遺墨?」這話實在有點傻。
「請問你——」
對方突然倒下來睡覺,將一雙髒得看不清顏色的大腳板直伸到孟扶搖鼻子邊。
孟扶搖盯著那雙黑鐵顏色的腳板,覺得這造型實在和「星輝聖手」這樣漂亮拉風的稱號不搭界,不過那腳底居然還生出好大一顆痣,痣上生著飄逸的毛,是不是這就是「星輝」的由來?
研究腳底板研究半天,孟扶搖突然發覺不對勁了。
毛為什麼在飄?
風?
四周怎麼忽然起了風?
這是密牢,連個窗戶都沒有,風從哪來?
風從四面來。
「唰!」
一道風突然掠過她頭頂,快而鋒利。
孟扶搖霍然彈起,一個團身大翻滾避過,落地時一縷烏髮如黑雲,悠悠飄落。
她驚駭的看著那縷斷髮,背上驚出了一層冷汗,還沒來得及思考,身後又是一縷利風!
這回直向著她後心,迅猛的力道,絕對可以一「風」捅死她!
來不及再避,孟扶搖「砰」一聲倒地,風聲從背上掠過,「哧!」一聲,背後衣衫裂開一條大縫,冰涼。
只差一毫,她就要被剖開背脊!
風聲快如雷電,化成一柄柄利刃,薄而透明而無聲,在窄小空間裡縱橫飛舞,這小小的囚室裡,大自然裡平靜和緩的風,突然成了殺人無形的利器,被神祇般的力量無聲操縱著,刺砍戳劈,刀刀要置孟扶搖於死地。
更糟糕的是,那些「風」,每一出現都詭異玄奇,角度刁鑽,似無形的天神之手,召喚著這自然力量,化為一套神奇的刀法,縱橫天下,無人能當。
孟扶搖在這樣神異詭奇的力量面前,被逼著使盡了自己全部的能力,她不住的翻滾躲避挪移跳躍,深紫身影在狹小空間裡飛騰如電,那些動作太快太迅捷,到得最後已經超越了感知完全成了本能,就看見那道影子飛旋來去,化出淡淡疊影,再在人的視野裡瞬間漂移。
「哧!」
又是一風掠來,這回正向著趴在地上的她的眉心!
孟扶搖大罵,「靠!」二話不說伸手一拽那髒腳板,「你給擋著!」
腳板一拉,那人一動不動的身子輕得超乎人想像,竟然一拉被完全拉起,豎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