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嘿嘿笑著迎上去,正準備好好折騰下那傻鳥,不防長孫無極早已看穿了她的打算,啪的對著惡狠狠迎上來的李公子甩下一面玉牌。
牌上「長孫」二字熠熠閃光,震得李公子當時就呆了,李總督匆匆趕來,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長孫無極只淡淡道,「總督大人公務嚴明,不想教子也甚是有方。」
李總督慘白了臉,甩手就給了兒子一個耳光,李公子還沒摸清長孫無極身份,捂著臉還想辯解,李總督一聲怒罵,「孽子,敢對太子殿下無禮!」
可憐的李公子當即嚇尿了褲子,一懷心思為美人抱屈,自以為出師有名,不想卻惹著不能惹的人,李公子涕淚橫流,孟扶搖小人得志,哈哈大笑著,被戰北野趕緊拎走。
李總督不放心,猶自驅趕著李公子在莊園門外道歉,從早上跪到下午,養尊處優的總督公子哪裡受得了這個,與其說是跪不如說是趴,趴那裡都快睡著了。
冷不防呼啦啦頭頂一涼,一陣暴雨當頭澆下,李公子被澆得驚跳而起,抬頭一看月明星稀哪來的雨?再一轉頭,牆頭上蹲著笑得不懷好意的豬頭孟扶搖,叼著根牙籤賊兮兮笑,「公子爺,跪得太舒服了是不?給你人工降雨。」
李公子現在見她一分火氣也不敢有,抖著濕衣砰砰砰磕頭,「將軍恕罪,將軍恕罪……」
「我問你,」孟扶搖把那牙籤一扔,唰的一下紮在那傢伙褲襠上,扎得那傢伙滿臉是汗盯著那牙籤不敢動彈,才道,「你怎麼知道來找我岔子的?胡桑叫的?」
「啊……是,不是,是我自己……」
「嗯?」
「是我路過姚城,看見胡桑姑娘當街賣針線,我中州閨秀很少拋頭露面操持買賣,我一時憐憫就問了問,她什麼都沒答,哭著收拾攤子走了,我問了四周的人,才知道……她是得罪了你……」
「什麼一時憐憫,貪圖人家美色吧?當街賣線的閨秀多呢,你管得過來?」孟扶搖冷笑,心裡卻明白幾分,原來不算那丫頭搞鬼,不然真留不得了。
「是是,是我貪圖美色,是我多管閒事……」李公子點頭如搗蒜,小心翼翼去取身後那一堆東西,「區區薄禮,聊表歉意,請將軍一定賞臉……」
孟扶搖掀起眼皮,看了看那堆補品綢緞燕窩人參之類的東西,厭惡的揮揮手,李公子臉色白了白,孟扶搖卻又若有所思的道,「喂,給我準備三斤豬骨來,要上好的,再新鮮地黃一兩,赤豆、薏仁各二兩,當歸、黨參、枸杞子、天麻、黃芪、淮山、杜仲、肉蓯蓉、牛腩,山楂……品質要一流,準備得好,我就原諒你。」
「是是!」豬骨地黃等等嘛,容易,只要不是人骨頭就成。
孟扶搖揮揮手,李公子如蒙大赦拎起東西要走,孟扶搖卻又道,「慢著。」
李公子慘白著臉轉身,便聽孟扶搖厚顏無恥的道,「這些東西你既然送來了,打回去也太不給你面子,這樣吧……拿去賣了,回頭把錢給我。」
「是……」
「記得在標誌著雲在九霄的店中轉賣,別的號你賣了我就打斷你的腿。」孟扶搖眨眨眼睛,雲在九霄標誌的店都是她的,等下記得吩咐姚迅,告訴那些掌櫃的,看見李總督公子來賣東西,價錢一定要壓得低低的,到時李公子賣出的東西價錢不足,他自然得掏自己腰包補上差額還給她,自己店裡還可以狠賺一筆,哈哈。
「還有,」孟扶搖看著李公子,覺得這個傢伙是個有後台的總督公子,性格也挺能屈能伸,滿意的點了點頭,「我那天上人間俱樂部以後就交給你了,虧本你負責,贏錢我們二八開,我八你二。」
「……是。」
孟扶搖終於揮揮爪,李公子連滾帶爬的跑了,不多時派人送了她要的東西來,孟扶搖滿意的看了一遍,拎著東西進了廚房。
當晚她在廚房裡大砍大殺,並拒絕任何人進入,戰北野聽說了,搬只板凳在廚房門口坐了,說怕她炸了廚房,得防備著,元寶大人在廚房窗縫裡鑽來鑽去,不住向主子回報廚房裡的最新進展,長孫無極聽了,笑了笑。
他斜倚床頭,出神的看著廚房方向,春夜月影橫斜,一枝迎春曳在淡碧窗紙上,映得他眼眸朦朧,半晌他道,「元寶,我有時覺得,給她犯點錯誤也挺好。」
元寶大人憤怒。見過偏心的,沒見過這麼偏心的!
晚飯開在莊園的「清波閣」,之前孟扶搖就給每個人飛刀傳書,一張爛紙上寫著她比紙更爛的行書,「清波閣便宴,可能有毒,可能難吃,可能含有任何不明意義物質,申時開飯,過時不候,愛來便來,不來拉倒。」
牛叉哄哄的請柬沒能嚇到同樣牛叉哄哄的客人,申時不到,一個不少。
孟廚娘端上菜來,三人操著筷子一起探頭過去,嗯……顏色不錯。
戰北野探頭過去聞了聞,嗯,香味也合格。
宗越最不怕毒,淺淺嘗了顏色最豐富的那道菜,半晌,眼睛亮了亮。
孟廚娘雙手抱胸,鼻子朝天,搞錯沒,姑娘我一手好廚藝耶,尤其我娘常年生病,藥膳更是一流的。
她蹲在椅子上,興致勃勃給那三個終於放下心,含笑起筷的滔滔不絕的介紹那些花花綠綠的菜色,「豬骨地黃煲、十全滋補牛腩、赤豆薏仁飯、骨碎山楂粥……」
她笑得面上光彩盈盈,眼波流動,得意洋洋的想,沒聽說五洲大陸有藥膳,除了宗越,那兩個未必知道這幾道菜壯骨補血補氣化瘀的功用……
她卻沒注意。
戰北野操筷大嚼,下筷如飛,他黑眸閃動,大吃十全滋補牛腩。
宗越含一抹淺淺笑意,慢條斯理的吃赤豆薏仁飯。
長孫無極優雅喝湯,細瓷勺子和湯碗不發一絲聲響,偶爾給元寶大人碗裡舀一勺湯或粥,笑道,「多吃點,過了這頓,等她良心發現有下頓,不知道要到哪年哪月。」
孟扶搖毫不臉紅的笑,「那是,我是將軍,不是廚娘,我的無限才華,不能浪費在侷促的廚房鍋灶中……」取了筷子坐下來,順手夾一塊骨頭到長孫無極碗裡,托腮笑吟吟看他,「光喝湯不成,墊不了肚子,得吃肉,吃,吃。」
哎,姑娘我想看高貴的長孫太子啃骨頭……
長孫無極低下眼,瞟一眼骨頭,微笑,「謝謝。」
他筷子輕輕一捺,巨大的骨頭無聲碎去,長孫無極慢條斯理的剔去骨頭,不急不忙,吃肉。
孟扶搖哀怨,奸計未逞只好轉移方向,夾了塊老牛筋塞給戰北野,「王爺啊,這個好,勁道,夠味!」
戰北野筷子一抬,半空中架住那塊牛筋,笑道,「是嗎?我也覺得,不過美食不能獨享,你勞苦功高,理當有你一半。」
他輕輕巧巧一夾,老牛筋一斷兩半,戰北野慇勤的讓孟扶搖,「請,請。」
半晌後捂著腮幫的孟扶搖,給宗越挖當歸,「來來,食肉者鄙,咱做醫生的,不吃肉,吃點補藥。」
宗越接了,順手回敬一塊,「肉食者鄙,補藥也鄙,你吃這個最合適,解毒發汗。」
那是一塊碩大的生薑……
夜將深時,明月高照,清波閣上燈影流光,清波閣下清波漣漪,遠處湖岸上正對著花圃,那些瑞香、山茶、玉蘭、海棠、芍葯,粉紫嫣紅,擠擠簇簇幽香暗送,卻不抵閣中酒菜之香與笑意芳香。
孟扶搖埋在堆在高高的碗裡,一點一點的找碗底的飯——那幾個人很有默契的整完她,又良心發現,戰北野最先夾了菜過來,她的碗很快就堆成山高,明明做菜請別人吃的,最後竟然是她吃得最多。
最後孟扶搖撐著肚子癱在椅子上動彈不得,長孫無極微笑遞過一杯茶來,孟扶搖捧著茶,斜靠在椅上,看戰北野在她身側,饒有興致的要了紙筆來,就桌鋪開,以元寶大人為模特兒,畫「據桌大嚼圖」,元寶大人不甚滿意,要求重畫,被戰北野抓了來,用腳爪蓋了印。看侍女將亭中紗簾捲起,又燃起描金紗燈,燈光熒熒,共一輪明月倒映碧水,閃耀萬千銀光粼粼,燈下長孫無極和宗越擺開黑白子,纖長手指閒敲棋子,白衣紫袍衣袂散飛,而遠處湖面上,飄了一層粉紫的落花。
孟扶搖含笑看著,眼神漸漸朦朧,那些流水倒影,午夜花飛,那些精緻眉目,含笑低語,那些攤開的畫卷,輕淺的呢喃,都化為飛旋的笑影,嵌入她酒渦微起的唇角。
一生裡,最為嫻靜閒適的一刻。
孟扶搖最近總往「菊花道」跑。
倒不是看上了誰,而是她總覺得風陌那個人可惜了的,那般風雅有識之士,該當與書卷為伴,共玉管紫毫,不當如此明珠蒙塵,淪落象姑館。
她有錢,也很爽快的逼著老鴇同意了贖身,誰知道風陌竟然不肯走,孟扶搖好心被當作驢肝肺,十分悻悻,她並不是多管閒事的人,只是前世好歹是個知識分子,所以最看不得文人落難,不想還真有人自甘風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