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太淵最有希望的魁首爭奪者,五強穩佔,注定要在天下武人面前實現自己的最高價值的少年,僅僅為了她的安全,便放棄了自己走上真武前五位置的夢想。

天知道他為這個機會準備了多久?天知道失去這個機會會有什麼在等待著他?

孟扶搖的手指抵在額心,拚命掐住自己欲待流出的淚。

她當初對裴瑗還是太客氣了!

她早該殺了她!

最後一輪,滿心鬱悶的孟扶搖正想著乾脆第一個上去擺擂,正好大開殺戒,不想台上長孫無極突然對戰南成道,「陛下,這最後一輪,改明日再戰如何?」

戰南成皺眉,道,「太子何意?」

「今日一戰,諸位多半已疲憊,再戰怕力有不逮,」長孫無極手指虛點,微笑道,「尤其雅公主和燕夫人,都戰了兩場,如果讓她們現在直接參加最後前五之爭,對她們也不公平。」

戰南成沉吟,長孫無極微笑,「在下一路行來,都聽聞此次真武大會,光風霽月力求公平,連簽盒都花了心思,自不敢有拂真武公正真義……」

戰南成立即答:「好。」

孟扶搖手攏在袖子裡,望天,行,遲一天就遲一天,遲一天我一樣宰。

她感覺得到裴瑗的目光,有意無意森冷的掠過來,這個女人,和她命中注定不能共存,她唯一奇怪的就是,燕氏夫妻都知道她的女子身份,為什麼沒有告訴戰氏兄弟?燕驚塵沒有告訴也罷了,裴瑗為什麼也不說?還是她自負太高,覺得這個秘密沒什麼用,只想自己殺了她?

她冷哼一聲,大步出殿頭也不回,不管身後那縷牽絲般粘在她背上的目光——長孫無極,有種今晚不要來找我。

可惜她認為的有種,和某人認為的有種從來不是一回事……

當晚孟扶搖吃飯時,拚命給雲痕夾菜:「來,吃,多吃點。」她不停往雲痕碗裡堆菜,似乎想用那些雞鴨魚肉來補償自己的愧疚。

雲痕只是平靜的吃,孟扶搖給多少他吃多少,孟扶搖夾著夾著夾不下去了,她突然想起,雲痕不愛吃葷,平日裡吃得也很少,根本吃不下這麼多油膩膩的東西。

他卻平靜的吃,只因為他不想拂逆她的好意。

孟扶搖放下筷子,看著他一切如常的神情,他還是那個清冷少年,沉靜而銳利的氣質,像秋風原野上一竿獨自向風的青竹,不因世間沉浮跌宕而失卻光亮,只向著一個方向舒展枝葉,翠葉因風搖落,心思卻靜若明淵。

他不失落,不沮喪,不覺得自己對她有功,不覺得那樣的放棄是犧牲,甚至不試圖安慰孟扶搖——越安慰她會越愧疚,他知道。

她的好意,對他顯得蒼白又多餘。

飯桌上氣氛沉悶下來,雅蘭珠啪的一下放下筷子,不滿:「不就是我不小心贏了雲痕嘛……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孟扶搖笑笑,夾了一塊東坡肉給她:「是,不關你的事,來吃肉。」

「這麼肥我會吐。」雅蘭珠拒絕。

「正好,明天吐裴瑗身上。」孟扶搖頭也不回答,看見元寶大人捧著個肚子蹲在一邊,眼珠骨碌碌亂轉,不禁好奇,「耗子,咋了?大姨媽來了?」

元寶大人抬頭,給了她一個猥瑣的笑容。

孟扶搖被那笑驚得一炸,突生不祥預感,隨即便聽見外間,先吃過飯出去的鐵成忽然一聲怒喝,隨即「呼!」的一聲猛烈的刀風捲起。

眾人都嚇了一跳,以為有敵來襲,宗越一拂袖,一道白光已經射了出去。

白光射出廳門,如泥牛入海毫無動靜,連鐵成的聲音都不見了,宗越眉毛挑一挑,雲痕和孟扶搖已經長身而起奔出去。

先奔出去的是孟扶搖,她本就靠近門口,一轉身到了門檻處,探頭一看立即向後一退,把後面的雲痕也撞了回去,然後立即大力關門,上閂,還拖過凳子往門後頂,拖了一個凳子不滿意,又拖一個,再拖一個,拖第三個時,拖不動了。

那上面坐了人,淺紫衣袂,淡淡銀紋。

孟扶搖手僵住,視線慢慢上移,便見那見鬼的人穩穩坐著,含笑下望,道,「扶搖,你真體貼,知道我累了,幫我拖凳子來著。」

孟扶搖目光看進那眼中半秒,二話不說,拔刀!

她刀光亮得像穹蒼神山上的雪,快得像掠過長青神殿上空的流星,一刀出,腿斷!

凳子的腿斷了。

四條凳腿被她齊嶄嶄砍下來,只剩個凳面,孟扶搖收刀,大笑,叫你坐!叫你丫坐!

她的笑聲突然嗆在了喉嚨裡。

對面,凳腿砍落的剎那,白光一閃,元寶大人推著個木墩子飛快滾了來,恰恰滾在斷了凳腿的凳子下,穩穩的將凳子支個正著。

媽的,漢奸和狗腿是世上最該滅絕的生物!

孟扶搖咬牙,收刀,眼光在神色古怪的宗越和默然望著他們的雲痕身上掠過,實在沒辦法在這裡和這位腹黑祖宗糾纏,一腳踢開門直奔自己房間,一邊怒喝,「長孫無極你有種就不要跟來……」

「我沒種才不跟來。」長孫無極拎著元寶閒閒跟在她身後,「扶搖……」

「閉嘴!」

「吱吱!」

「閉上你的鳥嘴!」

元寶大人委屈,明明是鼠嘴,咋成了鳥嘴?

孟扶搖一腳又待踢開自己的房間門,突然覺得不對,這叫什麼?引狼入室?她霍地回身,往門上一靠,道:「有話就在這裡說!」

「你真的確定要在這裡說?」長孫無極含笑,四面看了一看:「你確定?」

孟扶搖疑惑的抬頭一看,一把抓起窗台上的花盆就扔出去:「偷窺者殺無赦!」

砰一聲花盆砸入院子花樹後的暗影裡,雞飛狗跳,狼奔豕突。

砸完花盆的孟扶搖拍拍手,道:「太子殿下,你有話就趕緊說,說完我好睡覺,還有,不要問我為什麼生氣,雖然你有問這句話的理由,但是我提醒你一句,你問了我會更生氣。」

「我知道我問了你會更生氣,」長孫無極抱著元寶,靠在樹上,「扶搖,我真慶幸你是個掩飾不住的性子。」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的微笑:「多虧了你這性子,我才多少感覺到,我和你這一場似乎注定要永遠面對拒絕的追逐,不是全無希望的。」

孟扶搖冷笑:「太子殿下,是,我承認我生氣,我不會裝模作樣的一邊說我不在意一邊在人後傷春悲秋的吐血,但是請你不要自戀的認為我是因為愛上你才因此生氣,我只是覺得,哪怕就是朋友,也不當一邊信誓旦旦滿口赤忱,一邊隱瞞事實左右逢源,這人品問題很嚴重,孟扶搖很生氣!」

「好吧,我知道你不會承認。」長孫無極有點無奈的歎息一聲,走了過來,孟扶搖立即向後一跳,道,「別過來!」

太子殿下根本聽不見。

孟扶搖又跳,「再過來我和你決裂——」

「匡當。」

她絆到門檻,身子向後一栽,這一栽她便暗叫不好,不是怕自己後腦和大地做親密接觸,而是怕某人趁此機會和她做親密接觸。

於是她更快的一個翻滾,就想脫離劣勢,可惜某人永遠比她快上一步,她只覺得身子一停,後背突然多了一隻手,那隻手一旦佔領陣地立即毫不停息,瞬間連點她七處大穴。

孟扶搖氣苦,眼淚汪汪的望天,老天爺,你助紂為虐枉為天!

長孫無極抱起她,喃喃道,「怎麼又輕了呢?有時真想把你栓在我身邊……」坦然抱著孟扶搖進屋,再坦然在某些窺視目光中把門關上。

屋內燈火未起,長孫無極也不燃燈,將孟扶搖輕輕放上床,取了水,就著星月之光細細洗去她易容,他眼神綿邈,牽絲般柔長,淡紫煙錦衣袖拂過她臉頰,春風般滑潤膩軟,執著面巾的手指,一點點拭過額頭、眼、臉頰、鼻、最後是唇。

他的手指停在了她的上唇,在某個位置,手勢極輕的按了按,似是怕按痛了她,隨即悠悠一聲歎息。

他道:「扶搖……你總是令我擔心……」

孟扶搖不能動,用眼光殺他——偽君子!

長孫無極對她的眼光若無其事,拭完臉又去拭她的手,洗去故意染上的微黑色彩,他的手指在觸及孟扶搖右手小指時,又停了停,然後,隔著面巾,輕輕握住了那根有點變形的手指。

他就那麼長久的握著,微微仰著頭,似是要將那稍稍凸起的骨節輪廓,藉著此刻的長久觸摸而深深刻進心底,月色淡淡射進來,他沉在暗影裡的身姿氣韻,靜而微涼。

隨即他鬆開面巾,換了只手,把住了孟扶搖脈門。

孟扶搖只覺得渾身氣息一震,一股綿長而又沉厚的真氣自脈門處流水般湧入,迅速流入全身,向她內傷未癒處奔去,那真氣運行軌跡極其熟悉,正是長孫無極的內家真力,她下意識要提氣拒絕,眼前卻突然一黑。

某個無良的人,又把她給整睡著了。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