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施施然的過去,各自一笑,那婆子笑道:「我見猶憐,何況老奴?」
小媳婦嬌羞,身子一扭纖指一點,戳「婆婆」額頭,「死相!」
「丈夫」在旁邊唰的一下蹦過去,大白眼一翻,嗡聲嗡氣的道:「兔子!」
「我容易麼我?」「小媳婦」幽怨,羞花閉月的道:「正牌女人不肯扮,卻叫我這堂堂男兒塗脂抹粉,連帶我家珍藏的名繡蘊娘的絕品都獻出來了,也沒得你們一聲好。」
「好,好得很,天生戲子,無限風騷。」孟扶搖版「婆婆」眉開眼笑湊過來,讚賞鍾媳婦的演技。
鍾媳婦立刻含麝吐芳混若無骨的依上去,蘭花指纖纖一搭,「好人……」
衣領突然被人拎住,鍾媳婦不滿回頭低喝:「鐵成你不要每次都這麼煞風景……」說到一半突然嗆住。
「公公」長孫無極含笑看著他,表情很溫柔眼神裡卻明明白白寫著:你再沒完沒了動手動腳我就讓元寶大人全套日夜侍候你……
鍾媳婦立即萎謝,拖著腳步走開去,喃喃歎:「公婆偷過城,媳婦踢過牆……」
「起春」節為期七日,因為節日緣故,雖然大皇女和三皇子嚴令各守陣營不得外出,紫披風和鐵衛一些高層統領還是忍不住滿城燈火的繁華勾引,偷偷溜了出來,「與民同樂」去了。
當然,此民乃民女也。
不過和暴虐得無法無天的紫披風比起來,鐵衛的規矩要好些,他們一般嫖窯子,而紫披風自從李家大院事故後,現在一般也不動民女,按照規矩,兩家一分一半,根據兩家駐紮地點,城南窯子歸紫披風,城北窯子歸鐵衛,各自為戰,井水不犯河水。
大皇女和三皇子都怕兩家鬧起來,嚴令不得爭風吃醋,是以一直也相安無事。
不過今天出了點岔子。
按照慣例,節日期間,附近州縣的出名花魁們一般也會趕過來,在城內獻藝鬥技,發揚光大一下個人才藝名聲,以期達到更大的知名度和更高級娼業待遇,這次也不例外,來了一些出名美人,尤以「一榻雲」名動上封——何謂一榻雲?據說此女練得異術,一身骨肉輕綿,男子睡於其身,如臥一榻軟雲,由此可以想像,其間滋味,何其銷魂!
其實人欲人欲,下半身其重要性永遠都超越上半身,琴棋書畫這些東西玩的是意境,而真要論起誘惑力,意境絕對比不上一榻軟雲,所以一城才藝雙絕的花魁們,只得黯然失色的看著「一榻雲」門庭若市獨領風騷。
「一榻雲」這次掃榻待客之所也和別地不同,選在城內七星河,七星河橫貫上豐城南北,是城內第一河,平日裡便有些畫舫漂流其上,做些皮肉生意,如今「一榻雲」也來了興致,選在這七星河上,也不用華麗隆重的畫舫,就是別出心裁一葉挑著紅燈的輕舟,於碧水之上悠悠飄蕩,如女子宛然睡姿,以待恩客,反而更加撩人綺思。
夜色笙歌,七星河上流光溢彩,岸上無數人翹首以待,都心癢難熬的等著美人駕臨,據說「一榻雲」並不是一點朱唇萬人嘗的普通娼妓,人家有身價有地位有氣節,恩客必須由她親自挑選。
據說這位姑娘的名言是:
雞,也是有人格的!
夜未盡時,一葉輕舟在萬眾期待中欸乃而來,在距離岸邊十米距離外停住,從岸邊垂柳依依中看去,輕舟寂寂無聲。
眾人心急的等著,其中就有城南窯子承包者紫披風和城北窯子大老闆鐵衛,兩邊頭領互相看一眼,又看看雙方站的位置,各自扭頭。
小舟一直寂然,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吊著人們胃口,就在人們等得不耐煩將爆發而未爆發的前一刻,紅燈突然大亮,燈下忽多了位素衣女子。
衣袂輕軟,魅若流雲。
紅光掩映下那女子面目朦朧,然風姿飄然,宛如洛神仙子,美玉生暈。
從眾人角度,只看見她雪白纖細的手,合握於腹,姿態優雅,似一朵玉蘭花開在朝霞之中。
而裙角飄散,亦如水上白蓮,在初春的微涼的風中,曳出十二分的媚惑風華來。
最美的是那流麗身形,素衣淡妝不能掩肌骨中透出的嫵媚華艷,無論是隆起或凹下,都妙姿天成,是頂級匠師若有神助方能繪就的妙筆。
眾人看著那遠遠的麗影,一時都失了呼吸。
當真是……一抔雲啊……
那女子卻不說話,舟上一立便進艙去了,空留那身姿絕艷,牽引一地渴慕驚艷的目光。
一片靜默裡,小舟又安靜下來,隨即舟中忽起琵琶之聲!
音能裂石,上遏行雲!
那一曲琵琶忽如其來銀瓶乍破,錚然而起風雷驚天,刺破迷茫混沌,濺起激越之聲!
起音便滄海激盪,五洲風流,裂聲而舞弦震驚心,如八方風雷滾滾而起,大王之風掃掠山河,而長天之上有鳳之翔,五彩尾羽穿沒雲端,風起、雲騰、月隱、日昇,無盡燦爛光芒之後,天際漸轉空闊光明,清音流動聲聲空靈,柳絲飛絮般飄搖而起落入遠山之巔,而松濤陣陣暮色四合,雲霧漸掩處霜鍾深鳴,月上中天遠山深處何人枕石漱流?而月色卻又漸漸沉落,落入紅羅帳碧玉舟,纏綿、綺麗、嬌軟、伶俐……紅粉樓頭所有熱鬧繁盛的夢。
所有人都入夢。
絕世一曲。
從未見過一曲琵琶,竟然能將激越空靈和綺麗如此巧妙相融,轉折自然渾然一體,且不論指法技巧,單是這一曲之迥異意境三轉,便已經巧到毫巔。
而奏琵琶者,又該是怎樣的姿容絕俗清逸風流?
眾人沉醉的想著,都自動將剛才那素衣女子代入奏琵琶者,這般遙想,想著那女子比琵琶還流線精美的身姿,心底便似燒了一把旺旺的火,那火將所有的理智滌蕩,只剩下那個妖嬈的麗影。
琵琶曲歇,舟上簾一掀,一個青衣小婢探出頭來,指尖拈花,笑吟吟道:「諸位老爺,可有人願與我家姑娘於這輕舟之上,軟雲之間……蕩漾?」
她最後兩字,聽得老爺們齊齊眼露狼光,下身一緊。
那小婢已經手一揚,將那花拋了起來,笑道:「誰拈此花,誰拔頭籌。」
玉蘭花飄起,悠悠蕩蕩。
岸上唰地飛起數十條身影。
「砰砰啪啪」立時一陣碰撞之聲,先是皮肉碰撞,隨即是刀槍的。
半空裡一人大罵:「日你祖宗奶奶,你們鐵衛今天來湊啥熱鬧?」
「爛眼睛屁股生瘡的紫披風,你來得我來不得!」
「這是城南!」
「誰告訴你七星河是城南的?」
「我呸!讓開!」
「你滾!」
啪啪啪不斷有人落水,在水裡還在摳眼睛挖鼻子纏成一團,紫披風和鐵衛積怨已久,只是礙於雙方主子嚴令不得毆鬥,如今慾火中燒,這舟中嬌娃勢在必得,何況七星河橫貫南北,誰說那就是城南(北)?反正誰也不算壞了規矩,揍瞭解氣再說!
水裡打成一團,岸上還在搶個不休,紫披風副首領和鐵衛二號大頭目今日都在,兩位武功最高的鷹犬高官今日也都動了意氣,這麼個絕頂奇葩的麗人,看那身形聽那琵琶可知絕世難求,過了這村沒這店,怎能放過?再說就算原本不想硬要,如今對方一搶,自己怎麼能讓?一讓,紫披風(鐵衛)的面子往哪擱?
兩人武功都高,實力相仿,紫披風副首領半空裡一道紫光劃過搶先半步奪花,鐵衛二號頭目一個凌空跨步跨過抬腿就踢,兩人半空中砰砰交手幾招,各自一個翻身落下,單手一揚。
各搶一半。
紫披風副首領急叫:「我那一半大些,我!」
那舟卻漂了幾漂,往北移了移,鐵衛二號頭目看著那舟的位置,轉頭看看三皇子當初劃分的界定南北的位置的一座畫樓,比了一比目光大亮,叫:「現在舟在城北,我!」
他話音剛落,那舟又飄了飄,飄回南邊來,紫披風首領一看大怒,大罵:「你瞎了眼!無恥!」
「你混賬!明明剛才在我那邊!」
「你找死!」
「你昏聵!」
「今天我非得宰了你!」脫衣服。
「明年今夜就是你這老狗忌日!」捋袖子。
「砰!」
「啪!」
「殺人啦——」
岸上除了打成一團的紫披風和鐵衛外,其餘百姓早已避禍溜個乾淨。
小舟蕩了幾蕩,悠悠的劃開去,蕩入遠處柳絲下,當然,那群殺得性起的人什麼也看不見,看見了也沒法去追。
舟中,素衣女子含笑盤坐,給對面而坐的男子斟酒,雪白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精緻如玉。
「不想你彈得一手好琵琶,真是聽呆了我。」
男子斜斜倚著錦褥,纖長的手指輕撥弦,紅燈淡淡光影下長眉如墨肌膚如玉,長髮散披輕衣緩帶,一個淺淺微笑的姿態,端的是姿容絕俗烏衣風流。
他抬眼,一笑如荼靡綻放,優雅安靜裡別有一分勾魂攝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