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輕輕上前來,做了幾個手勢,她身側那個金環少女亦步亦趨跟著,對著瞠目結舌的禮官翻譯:「扶風塔爾族,神空聖女非煙,恭賀璇璣皇帝陛下福壽萬年。」
非煙……
原來是扶風族的聖女,孟扶搖聽姚迅說過扶風族聖女的地位不低於族中的王,不過非煙這個名字好像還在哪裡聽過,孟扶搖想了一下沒想起來,也就算了,非煙卻已經含笑一招手,那金環少女送上一個通體雪白的盒子,道:「謹以我扶風羅剎海之海珠敬獻陛下,羅剎海珠世所皆知,養顏安神,穩築經脈,固本培元,若輔以扶風深海之蛟油,則對天下一切內外瘀傷皆有奇效,且能提升功力。」
孟扶搖眼睛亮了亮,笑問:「哦?蛟油?」
那金環少女得意的點頭,道:「我扶風異寶最多,且大多有益武者真氣淬煉,蛟油不過其中之一而已。」
孟扶搖笑道:「真是令人神往。」她一抬頭,和沉默的非煙目光一碰。
後者對她露出淺淡而又令人眩惑迷離的笑容。
而在她身後,長孫無極突然微微蹙起了眉。
登基大典結束之前,禮官當殿請孟扶搖定年號,孟扶搖想了一下,隨隨便便的道:「就是端明吧。」
「端嚴聖明之治,我皇聖明!」眾臣拜服,只有座上孟扶搖露出曖昧的微笑,以及幾位尊貴來賓忽然都忍不住搖了搖頭。
璇璣端明元年,新帝繼位,第一件事,太上皇遷宮,從永昌殿遷到承興殿,那裡正對著璇璣皇族供奉各代帝王靈牌神位的宗殿,十分冷僻,鳳旋過去後,孟扶搖從不請安,只是令侍衛好好守著,鳳旋幾次要見她,她都說沒空,要見其他子女,孟扶搖還是說沒空。
是沒空,璇璣皇子皇女們還關在那殿中,不許回家不許吵嚷也不許提任何要求,孟扶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將他們一肚子悶葫蘆的先悶著。
四月十六,起兵反叛的三皇子被長勇軍擊敗,三皇子被軟禁於輔京行宮,女帝親往看視,三皇子當庭辯論言辭滔滔,暗指女帝得位不正,而天下大統當由德才兼備者得之,女帝一言不發含笑而聽,末了拊掌讚道:「好一篇錦繡文章!」
隨即起身道:「做文章如繡花,需得靜心,如何能讓權爭污濁之事侵擾?三殿下從此便在這裡慢慢做文章吧,還有,你既自稱德才兼備,朕便給你出個關係政治的題目,做得出便放你出去,並封你為攝政王。」
「真的?」三皇子眼睛一亮。
「君無戲言。」女帝肅然。
「什麼題目?」
女帝摸著下巴,微笑看著三皇子,一直看到他發毛,才道:「《從玉米價格上漲看世界金融危機之中的美國》。
四月十八,女帝收回太上皇在位時對諸皇子皇女的所有任職,其中身在北境的十一皇子悍然抗旨,暗中驅使手下聯合的綠林力量暗殺北境官員,意圖給新即位的女帝造成不利局勢,然而剛剛動手,便被一直和他作對不休的北地綠林同盟截獲,極其有組織的反戈一擊,十一皇子倉皇逃竄於北地,托庇於北地最大的勢力長天幫,卻因為他當初干預長天幫新任幫主歸屬,被有實力競爭幫主之位卻因此失敗的副幫主懷恨刺殺。
玩弄江湖者,死於江湖。
四月二十,女帝推行新政,廢除紫披風和鐵衛,將偵察緝捕之權統一重歸刑部,重理刑獄,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糾察,大理寺駁正,改革軍制實行邊軍換防,天下兵馬之權收歸一統,改革賦役重新定稅,清查國庫及各地虧空,另列關係刑名、司法、戶政、軍丁、農桑、科舉、文治、經濟等新政二十八條,頒行下發,並專門制定嚴刑峻法以作新法推行後盾,各地官吏,新政推行不力者,斬!貪污受賄達百兩白銀者,斬!干預刑名造成冤假錯案者,斬!陰奉陽違欺上瞞下者,斬!結黨營私干連亂政者,斬!免皇族議親議貴之權,有犯以上諸罪者,斬!一連十八個斬,捧著聖旨宣讀的太監嘴皮子和腿都是軟的。
而更有許多頭顱,毫不猶豫的斬!午門之外天天有頭可殺,有事沒事都骨碌碌的亂滾,官殺得多了,有人諫言說不夠用了,女帝立即改九品中正制為科舉制,大開國家選士之門,寒門之子亦可金殿為臣,據說女帝當時對著那位御史和藹可親的一笑,道:「啊?殺多了?沒事,官嘛,別的怕沒人做,官不用怕,殺一個我補一個,保證個個蘿蔔都有坑,哦,你這個坑裡這個蘿蔔栽久了,要不要換個蘿蔔?」
從此御史閉嘴,以免某日被女帝在自己坑裡換個蘿蔔。
天成末年散亂的吏治,自然非一朝一日可以廓清,但無論如何,女帝與太上皇風格迥異的鐵腕手段,還是讓璇璣上下都凜然的被戳了戳,國家部門和體制都開始慢慢正常運轉,新政也在有條不紊的慢慢推行。
政務告一段落,孟扶搖抽回身來關心下關了禁閉的兄弟姐妹們,第一天,她要求每位兄弟姐妹寫一篇政論。
交上來的東西五花八門,居然還有篇《我真傻》。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父皇有十四個兒女,我不知道原來外面還流落了一個,我那天晚上還和幕僚討論過要不要動手,差點也就動手了,叫九姐知道了,大抵怕我犯錯誤,便拉我要我別做,我不肯,我要當皇帝,九姐不應,幾番勸說,我回頭一看,只見人死了一地,沒有我的機會了,而我的機會不會就這樣沒了的,各處去一問,居然真沒有了,我急了,點了自己府裡的家將出城去,跑啊跑,直到下半夜,跑來跑去跑到山溝裡,好多人等著,看見山坳裡有刀槍閃光,我說,好了,終於結束了,掄起刀一砍,打架是痛快的,皇位是無份的,到頭來還關在這裡,我痔瘡發了還沒藥治……我真傻,真的。」
孟扶搖當即看噴,嚴肅提筆在十二皇子的答捲上批示:「抄襲可恥,零分。」
隨即她將幾份政論仔細看了看,收在一邊。
第二日她命人不給殿內供應伙食,足足餓了他們三天,第三天她派人送進去十個饅頭,裡面共有璇璣皇族皇子鳳孫二十人,可以兩人分一個,當然,會不會兩人分一個,很難說,她命令紀羽將饅頭送進去後眾人的表現分別記錄,交給她。
隔日紀羽將記錄交上,她看了看,拿出先前那幾分政論,和這記錄對了對,抽出三份放在一邊。
隔一日她命紀羽悄悄找人談話,一個個叫出去,一個個神神秘秘回來,再令紀羽記錄他們的反應,這回她看來看去,只抽出了一份記錄。
這些事做完後,她登基也有段日子了,突然想鬆快鬆快,便出門閒逛,什麼護衛也不帶,只帶個元寶大人。
長孫無極和孟扶搖之間,最近處於一種不溫不火的狀態,大概就是那種「早上好,啊你好,吃了嗎?吃了,吃的什麼?啊忘了」的狀態——其實也不能怪進展太慢,孟扶搖剛當****實在太忙了,和太子殿下聚少離多,目前兩人之間唯一的進展便是,元寶大人被批准伴駕了。
而宗越已經回國,他走得黯然也安心,無論如何,孟扶搖表示了原諒便是最大的幸運,至於那些凍結在記憶裡的疼痛,只有留待時光慢慢消解。
孟扶搖戴個面具揣著元寶大人亂逛,元寶大人看見糖葫蘆就走不動,爬出來指手畫腳的要,孟扶搖剛要掏銀子買,忽然有人怪裡怪氣的道:「啊歐歐,笨蛋!啊歐歐,老鼠也吃糖葫蘆!」
孟扶搖愕然回頭看,卻見一隻花裡胡哨的鸚鵡在葫蘆架子上跳來跳去,一邊跳一邊聒噪不休的大肆嘲笑元寶大人:「啊歐歐,白耗子,啊歐歐,吃糖葫蘆的白耗子!」
元寶大人渾身的毛唰唰的豎了起來,大罵「吱吱!」
那鸚鵡頭上頂一簇造型古怪的豎直黃毛,看上去像頭頂直冒黃煙,綠眼睛一隻睜一隻閉,單腿蹺著斜睨元寶大人:「啊歐歐,你聽懂人話?」
元寶大人剛驕傲的一挺胸,便聽它十分鄙視的道:「啊歐歐,聽懂人話有什麼了不起?啊歐歐,會說人話才叫稀奇,有本事你說幾句話給爺聽聽?你說啊,你說啊——」它突然支楞起翅膀,仰起頭,和元寶大人挺胸飽肚一個模樣,一揚脖子,定住,學元寶,「吱吱,吱吱!」
從未受過此等鄙視的元寶大人「砰」一聲,小宇宙爆發了,撲過去就「三百六十度後彈迴旋飛踢」,那鸚鵡輕巧跳開,繼續鄙視:「啊歐歐,耗子,白的有什麼了不起?聽懂話有什麼了不起?爺還是花的呢,爺不僅聽得懂,爺還說得出,爺比你高貴一萬倍!啊歐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