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來殺機

太史闌忽然渾身一震,險些栽下牆頭。

她看見了那張臉!

那張臉!

鵝蛋臉,挺鼻薄唇,眼睛狹長。

太史闌難得震驚地發現,這個廚房狂歡玩散了床的女人,赫然有張和她近似的臉!

雖然那張臉眉更細,膚色更白,下巴更尖,因為春情蕩漾而雙頰酡紅眼神迷離,仔細看氣質神韻截然不同,但太史闌還是一眼認出了自己的輪廓!

她立刻從牆頭站了起來。

之前沒看見這張臉,她才沒興趣管人家一夜接多少客,但此刻看見一張近似自己的臉,做著令人作嘔的媚惑表情,她頓時覺得彷彿瞬間吃下了一萬隻蒼蠅,還是醃過的。

太史闌沒有去想為什麼此地會有和自己面貌相似的人,她也不知道,在遙遠的大燕,此刻的死黨君珂也因為一張近似的臉,開始了她的新的旅程。世間事一飲一啄必有天定,無限空間亂流裡,正是因為這塊大陸上存在和四人磁場相近的契機,才成全了這一場降落。

太史闌正要跳下去,忽然又停住。

夜色裡匆匆來了幾個人。

看身形都是女子,不冷的天戴著風帽,將臉遮了大半,渾身都透著股「我幹的事兒不能見人」的曖昧味兒。

她們正衝著這間廚房來,太史闌瞇著眼睛,緩緩又坐了下去。

她忽然想到了一些問題。

比如,這間氣象宏偉的大宅,根本不可能是妓院,這樣的大戶人家,上至主人,下至傭僕,必然都規矩森嚴,怎麼會出現這樣放蕩無恥的女子?

再比如,這女人是廚娘?廚娘有染指甲的嗎?

再再比如,大戶人家都是有護衛的,晚上要夜巡,這裡雖然僻靜,可也不是完全的死角,她在這牆頭呆了一兩個小時了,就沒見任何人出現過,有這麼守備鬆懈的大戶?

那幾個女子匆匆而來,開了廚房外間的門,當先一個高挑女子,立在門邊,似乎在聽門內的動靜。

月光冷冷,從太史闌的角度,正看見她掩在斗篷下的側面,臉色雪白,弧線優美的眉,挑出凌厲的弧度,幾分森然幾分煞氣。

她聽著門內的調笑親暱之聲,臉色越發白裡發青,眼角陰光頻閃。

她身後幾個女子,有的臉色陰沉,有的神情憤慨,有的神態怯怯。

「砰」一聲悶響,室內歡鬧的男女,並沒有因為床塌而停止大戰,反而就地開戰,這回也不知道是誰勾倒了誰,引起一陣壓抑的尖笑。

這一聲響,便如最後的驚雷,打散了屋外女子們最後的猶豫,打響了這一夜驚心的開端。

那高挑女子霍然抬頭,眼神厲色一閃,隨即再不猶豫,一揮手,帶著幾個女子推開了門。

室內地上正在廝纏的兩人驚慌地抬頭,那男子臉色大變,驚道:「世竹,你怎麼來了……」急忙爬起。身下女子猶自吃吃笑著拉他的腰,被他一腳踢開。

那叫世竹的高挑女子臉色鐵青,卻不回答他的話,一抬手,搭在臂上一件黑色披風飛起,落在男子身上,隨即她冷聲道:「還不快走!回去再找你算賬!」

男子愣了愣,一抬頭看清殺氣騰騰娘子軍,心知不好,一句也不敢再說,胡亂一裹披風,向外便走。

他一走,立即有兩女上去關緊了門,左右把守,剩下三女,則緩步向地上女子走去。

這些人終究是緊張的,關好了門,卻忘記了窗,對著院牆的窗開著半扇,一切都在太史闌眼底。

地上的女子疲倦地撐著手肘,懶洋洋從地上支起半個身子,仰頭看著那領頭高挑女子,笑道,「原來是世竹妹子,怎麼,這半夜三更的來瞧姐姐,有什麼要緊事兒嗎?」

她事不關己的態度激怒了其餘人,一個圓臉女子上前一步,啪地甩了她一個耳光,怒喝道:「邰世蘭!你這無恥女人,虧你還是皇家棄妃!煌煌宮規,也教不了你這賤人三從四德!先帝駕崩發還你回鄉出家,你就該在庵堂裡清心念佛,竟然敢違背懿旨,勾引世竹妹妹的夫君,還……還……」她氣得胸脯起伏,指著邰世蘭的手指一陣亂顫。

那一個耳光打得邰世蘭頭一偏,臉上立即浮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可見下手不輕,她卻無動於衷,那幾個女子也毫不動容,顯然這樣的動手早已是家常便飯。

「還怎麼了?」邰世蘭摸了摸臉,向後縮了縮,拿一塊床板擋住了自己,才呢聲道,「說呀,怎麼不說完了?」她忽然格格笑起來,伸手指向對面幾個臉色鐵青的女子,「你不願意說,我替你說了吧,我不僅偷了世竹妹妹的夫君,還偷了大堂姐你的夫君,還有二堂妹你,還有你、你……」她一一指了過去,每指一人,那人臉色便暴怒一分。

末了她收回手,故作驚嚇地瞪大眼,抬手撫住胸口,「哎呀,這麼多,我都沒注意呢!我說,我的姐姐妹妹們,你們從小聯手欺負我,長大了選丈夫果然也是一心——」她仰頭大笑,「一勾就上,一上就軟,色心比天大,膽子比鼠小!」

「你!」

圓臉女子怒極,上前一步,邰世竹卻虛虛伸手一攔。

「邰世蘭。」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姐姐,眼神裡滿是憎惡,緩緩道,「你說的對,我們確實遇人不淑,不過和你比起來,好歹那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好歹他還會陪我一生。我相信,經過這件事後,他會一輩子對我忠誠,永為我裙下之臣。而你,我的姐姐,你告訴我,你現在,還有什麼呢?」

「那也是拜你們所賜。」邰世蘭仰臉,眼底泛出微微淚光,「當初皇家選秀,去的原該是你!」

「當初我給過你機會,但你總是那麼軟弱,不敢置之死地而後生,所以我留下來了,你去了皇宮。不過,我讓你成為皇帝的女人,永享榮華富貴,有什麼不好呢?」邰世竹微笑,「瞧你,現在雖然沒封號,要在庵堂守節一輩子,但好歹你曾是皇帝的女人,這輩子,沒人敢再娶你,沒人敢再接近你,不也挺好?」

「沒人敢接近我嗎?」邰世蘭垂著眼睛,「那剛才那些,你們的男人,是怎麼來的呢?」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