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近雪剎那抬頭,這一刻他沒有微笑,眼神卻依舊溫和深雅,突然掄臂,托住了她腳底。
呼一聲,太史闌覺得自己像坐雲霄飛梯,瞬間又反升上去,從墜落到飛起瞬間轉變太快,她體內失衡,五臟六腑都像被翻過一般難受。
眼看她將要落上對面平台,驀然又一聲熟悉的輕響。
銀光一閃,再次追躡而至,啪一聲火花四濺,射掉了太史闌即將落足的山石!
到了這種情形,連太史闌也要忍不住大罵——玩我啊!
她剛剛縱起的身形再次掉落,這回再沒有人托住她腳底,用自己的身體換回她的安全,急速的墜落中風聲呼呼而來,她勉力睜開眼,看見李近雪並沒有掉落崖底,而是忽然撞在了山壁上,那裡蔥鬱的籐蔓被撞碎,露出一個下行的深溝,或者說是山體的裂縫,她眼看著他身子一滑,消失在裂縫中。
那樣嶙峋的裂縫,他又受了傷……
凶多吉少的念頭還沒轉完,她砰一聲,撞在了什麼物體上,不硬,還有幾分蓬鬆,就是有點刺人,屁股很痛,身下簌簌作響,有淡淡的松香味瀰散。
不過這一停只是瞬間,卡嚓一聲身下的松枝斷裂,她翻翻滾滾又落,這回落得很快,崖本來就不高。
「砰」又一聲,卻沒有想像中的劇痛,身下空虛,唯獨腰和膝窩都被兜住,觸感似軟實硬,富有彈性,她定了定神,感覺到這似乎是一個人的臂膀。
竟然被人接住了?
墜落的昏眩還沒過去,一抹芝蘭青桂般清郁而又飄逸的氣息,連同一個人有點熟悉,又有點討厭的聲音,一同湧入她的意識。
那聲音帶點驚詫,帶點調笑,道:「老天真是待我不薄,知我寂寞,天降美人!」
那人話音未落,轉而又道:「又是你?」
這回聲音裡的驚詫更多了些。
太史闌睜開眼。
眼前,那人眸光浮沉,似笑非笑,珍珠明月般的肌膚,即使在這崖下暗影處,也依舊不損絲毫光輝。
果然是那張美貌得令人討厭的面容。
太史闌皺眉,伸手,推開他的臉。
容楚微笑,放手,「砰——」
太史闌跌到地上,好在容楚還沒黑心到頂點,他身前有案有幾還有厚毯,太史闌正跌在地毯上。
不過從高處跌落又經過撞擊的人總難免有點瘀傷的,太史闌渾身疼痛,又覺得焦心口渴,一抬眼看見案上有新鮮的梨,順手抓了一個就啃。
啃完了,隨意將梨核一拋,再一抬眼——咦?好多人。
一轉眼,才發現這一處原是平地,在上面看不出來,此刻落下來才發現底下地勢平整,綠草茵茵,上有青崖,側有繁花,前有碧水,後有清風,因此被選了來作為節日盛會場所。
此時一大片空地上,一席席依次排列,左側男,右側女,女子席前以彩幕遮擋,香風陣陣,男子席地而坐,吃喝得滿地餚核,彩幕上掛著一些詩作畫作,墨跡淋漓未干。
這一大群人本該喧鬧不堪,人潮湧動,此刻卻鴉雀無聲,人人目瞪口呆。
任誰玩樂正高興,忽然天上掉下個人來,還砸在了主賓面前,都會有點接受不能的。
只有一個人,怔了怔後,高興地大呼:「姐……」
太史闌抬眼,正看見邰世濤歡喜地衝過來,身上還頗為滑稽地掛著一個紅金二色綢緞制的龍頭,龍頭隨著他的步伐一竄一竄跳動。
太史闌敏銳地注意到,有相當一部分人醒過神後,望向邰世濤的眼神頗為不善。
怎麼,這小子又得罪人了嗎?
「姐……」邰世濤喊了半聲便停住,忽然想起姐姐是皇家棄妃,御賜出家,根本不能出現在這場合,連忙將到口的話嚥了回去。
太史闌此刻無心和他聊天,抬頭看看兩側山崖,再看看不遠處溪水,思考著跌入山體縫隙的李近雪有沒有可能還是從山上滑下來,最終跌入山澗。
她手撐著地,忍著渾身骨頭似要裂開的疼痛,站了起來。
容楚在一邊閒閒喝酒。
太史闌只在落入他臂膀那一刻,和他有過眼神對視,之後看都沒看他一眼,視他這萬眾圍擁的主賓於無物,他似乎也不生氣,只悠悠拈了果子吃著,饒有興致地看太史闌。
此刻見太史闌痛得一頭虛汗,卻仍面無表情,站起身要走的模樣,才問:「去哪?」
「找人。」
「誰?」
「不關你事。」
「未婚妻要做的事,未婚夫不可不問。」
「在我承認你之前,最好少拿這個詞來噁心我。」
「那就給個機會,讓我好爭取你的承認?」容楚笑吟吟地、看起來毫無誠意地道,「我派人幫你找。」
太史闌下意識要拒絕,忽然想起這溪水可能是鹿鳴河的分支,萬一李近雪被衝進下游,她一個人確實很難及時找到,再萬一李近雪還卡在山縫裡,也需要大量人力援救。
「好。」她一伸手,「一百護衛。」
容楚拍拍手掌,一隊青衣人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這些人衣著樸素,看起來根本不像那些裝備華麗的豪門護衛,但個個眼神犀利明銳,看人時極其有力,像撲面而來的颶風。
四面起了一陣騷動,有人在竊竊私語,似乎在說什麼「龍魂衛」之類的字眼。
太史闌還在不滿,「只有十個。」
「他們十個,可抵尋常護衛一千。」容楚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現在你可以告訴我,找誰?」
「男人。」太史闌道,「藍衣,身形個子年紀和你差不多。」想了想覺得獨特性不強,又補充,「好看。」
「好看?」最後一句讓容楚眉毛挑起,眼神有點危險。
「嗯。」太史闌點頭以強調。
「怎麼個好看法?」容楚指指自己,「我這樣的?」
太史闌鄙視地看他一眼,最討厭自戀的人了!
她想了想,覺得其實兩人不好比,風格相差太大,不過說起來,她覺得還是李近雪更順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