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冷峻的眼神飄過他頭頂,轉身,離開。
折耳貓呆呆地放下手臂,愣在原地想了一陣,不明白自己通殺必勝絕技今兒怎麼失靈了,直到發現太史闌已經走遠,才再次跌跌撞撞追上去。
這回他離得遠了,跑得急,不幾步絆到石子,跌下去重重一聲。
他卻沒有哭,只抬頭看太史闌背影。
太史闌似乎聽見了,卻沒回頭,筆直的背影大步去了,漸漸消失在山道上。
折耳貓垂頭,日光打在他長長睫毛上,有細碎淚珠泫然欲滴。
忽然腳步聲響。
折耳貓立即抬頭。
太史闌面無表情靜靜立在他面前。不等他露出她覺得「很猥瑣很無恥」的笑容,她彎下身,一把抓起折耳貓,往背上一放。
「摟緊我。」她道。
一雙小手聽話地彎住她的脖子,肥肥的手指頭緊緊扣住。
太史闌垂眼看看那手指,白嫩而短,像一雙軟軟的爪子。
她忽然有點恍惚。
恍惚還是三歲前,自己也曾呆在媽媽背上,由她背著走過春夏秋冬,走過一座又一座天橋,直到走進那個開始又終結的冷漠城市。
那時她左邊是一個大包,右邊是一把破琴,她在中間,大包撞著她的腿,堅硬的琴身硌得她肩膀痛。
可是她記得,那時候,很歡喜很歡喜。
太史闌側頭看折耳貓,那娃娃已經睡著了,走了那麼多路,他已經疲憊不堪,腦袋歪在她肩上,呼嚕呼嚕吐口水。
太史闌側著頭,日光在她眉梢,此刻溫柔。
她將背上的折耳貓,輕輕往上托了托。
太史闌沒有很快出東昌城,因為折耳貓很快醒了,他是餓醒的,太史闌很清晰地聽見他小肚子裡發出的咕嚕巨響。
聽著那聲音,太史闌也覺得自己兩眼開始發花,她從昨晚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又趕了很多路,可她身上沒有錢物,皮箱裡有撿來的黃金珠玉,卻遠在安州。
「那個廟。」她問折耳貓,「裡面有沒有什麼寶貝?」
她此刻想著養個孩子不容易,是不是去把那寶貝偷出來先。
折耳貓漂亮的大腦袋搖得撥浪鼓似的。
太史闌想想也是,那廟破到人神共憤,晾件內褲四面八方都看見,怎麼可能有什麼寶貝,看樣子又被那瘋子給騙了。
這南齊的女人,怎麼死之前都喜歡忽悠人?
折耳貓忽然踢了踢她。
太史闌一低頭,才注意到他的小靴子,雖然沾滿了泥土污垢,但好像……很亮,很閃,很多寶石。
太史闌摳啊摳,摳下了一塊紅寶石,計為靴子上諸多寶石中最小的一塊,太史闌拿去換了一千兩銀票和一些碎銀。
很好,一雙靴子就夠她養孩子了。
吃孩子軟飯的太史闌心情不錯,心情不錯才想起來問折耳貓,「名字?」
折耳貓似乎對她這種簡練乾脆的語氣很受用,笑瞇瞇抱著她脖子,「藍……藍……」
太史闌忽然看見路邊攤子上在賣撥浪鼓,順手買一個給折耳貓,瓷做的撥浪鼓,不算精緻,兩面蒙羊皮,鏤空刻「景泰豐隆」四字,她想了一會才想起來,現在南齊的年號好像是景泰。
「就叫景泰藍吧。」她道。覺得這名字順口,聽起來像她的仔。
她不喜歡稱呼疊字,「藍藍?」好傻。
再說男孩子也不能用這麼脂粉氣的小名,對成長不利。
太史闌已經在想著,該如何耳提面命因材施教,把小流氓教育上正軌了……
折耳貓很安靜地接受了這個新名字,這小子很會看風色,知道太史闌是那種一旦決定不容更改的人,所以表現得十分合作。
有了錢的太史闌,帶著景泰藍,投宿本地最大客棧,叫一桌最好飯菜,一大一小兩個,圍著桌子吃得頭也不抬……景泰藍特指的魚湯,更是被他一個人喝得乾乾淨淨。
吃完了,景泰藍也躺著不能動了,抱住圓滾滾的小肚子,嚷脹呢脹呢……
「活該。」太史闌叫夥計撤了剩菜,送進熱水來,打水準備給景泰藍洗腳。
景泰藍的衣服髒得厲害,太史闌想了想,又讓夥計去買孩子衣服來,自己把景泰藍衣服剝了,準備給他換洗個徹底。
景泰藍已經快睡著,太史闌毫不客氣扭他臉把他扭醒,那小子哭兮兮地揉眼,半天沒有眼淚。
太史闌根本不理他這一套,聽見外邊門響,一邊抱起準備洗澡的景泰藍,一邊去開門。
景泰藍把臉埋在她肩膀上,格格地笑,不知道在高興什麼。
太史闌手還沒觸到門板,門開了。
月色從打開的門扇湧進來,將站在門前的人照亮。
那人華美精緻,也和月下珍珠一般熠熠發光。
就是表情有點呆,和他的妖孽美貌甚是不符。
「你……」他看看太史闌,又看看景泰藍,生平第一次結巴了,「他……」
「兒子。」太史闌淡定地抱著景泰藍,淡定地看著臉色瞬間黑了一半的容楚,「我的。」
容楚立在溶溶月色中,看不清臉上表情,太史闌隱約覺得他似乎很是錯愕了一把,以至於似笑非笑的習慣表情凝在唇邊,像只忽然發傻的狐狸。
可轉瞬他就笑了,竟自如地伸手來接景泰藍,「哦?這麼快就生了?我看看像咱們誰。」
太史闌唰地一讓,容楚趁她這一讓,游魚一般滑進室內,對她微笑。
太史闌冷冷看著這個自說自話的男人——瞧你這口氣,給別人聽見還以為是我跟你生的。
故意的吧?
很快太史闌就知道他果然是故意的,因為夥計迅速閃了出來,哈著腰涎笑道:「夫人,小的給您把您家老爺帶來了。」一邊上前一步,在她耳邊悄悄道,「夫人,一個女人在外面不容易,聽小的勸一句,可別再和男人置氣了……」
敢情以為她是逃家婦女?
太史闌看那夥計一副辦了好事等待打賞神情,點點頭。
夥計剛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