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偏頭一讓,花尋歡訕訕縮手,滿臉艷羨之色,嘖嘖道:「這是我們五越的聖物呢,大首領都未必有的,最是化淤活血疏通修復經脈的聖品,這東西形成的條件極其苛刻,百年難遇,你這只成品尤其好,一看就是頂級精品,你哪來的?告訴我我也去找一隻!」
「揀的。」
「我也去揀……啊?」花尋歡瞪大眼睛。太史闌早已一把撥開她,走遠了。
場子那頭,寒門和品流子弟雖然已經可以一起練習,但依舊涇渭分明,太史闌一走過去,場中頓時一靜。
眾人看向她的目光複雜——以為是個草根吧,偏偏帶領寒門做出了光武營有史以來的最重要抗爭並獲得了勝利;以為從此寒門子弟要多個領袖,從此改變二五營的格局吧,偏偏這位火速崛起的領袖是個不能學武的,這在強者為尊的二五營內根本無法生存;以為從此可以放心,寒門抗爭到此為止,二五營還是豪門天下吧,偏偏這女人又神奇地讓曹老夫子當眾求為弟子,再創二五營歷史從未有過之奇跡;以為她還要創奇跡,或者老曹會傳她驚天之藝吧,偏偏老曹收了她做弟子,第二天就收拾包袱跑路,現在營內有傳言,說太史闌出賣色相蠱惑老曹求為弟子,其實資質極為不堪,不堪到老曹終究無法忍受,於是嚇跑了。
總之,這女人,始終讓別人不停地被顛覆,還不知道下次會有什麼新顛覆。
鑒於這般複雜的,波浪起伏的人生,所有人現在對太史闌都處於一種霧裡看花狀態,品流子弟不消說,自然是相信最後一種流言,並且更加鄙視。寒門子弟一半疑惑一半失望,不知道該做何選擇。
所以,此刻場中情形詭異,品流子弟迅速聚集在一起,擺出敵視架勢;寒門子弟一半人,以迎接領袖般的姿態高興地走過來,另一半則停留原地,眼神觀望。
花尋歡遠遠望著,嘴唇翹起,她覺得,不管太史闌多神秘,不管她到底有無足夠能力改變二五營,最起碼,從二五營創立到現在,能造成對所有人如此影響的,自始至終,只有太史闌一人。
「你終於來了。」相擁著的弱攻強受二人組,蕭大強熊小佳笑嘻嘻地過來,「我們過幾天就要去北嚴城考練三個月,想著和你告個別,扶築聽雪又不許我們靠近,都等你好幾天了。」
太史闌一怔,心想似乎今年的考練提前了?
蘇亞走過來,默不作聲指指腳下梅花樁,示意她上來練。
太史闌跳上梅花樁,問蘇亞,「沈梅花呢?」
蘇亞搖搖頭,一個叫史小翠的女子探過頭,撇撇嘴,「人家現在飛上高枝了,可瞧不上咱們。」
「也別這麼說。」熊小佳憨厚地笑笑,「指揮助教很喜歡她,說她是好苗子,學指揮的不用上戰場,留她多補補課了。」
太史闌目光一轉,看見四面其餘寒門子弟都有不忿之色,看來沈梅花要麼就是際遇太好,要麼就是不注意收斂輕狂太過,已經有點引起公憤。
不過,這是各人的選擇,無可怨尤,也無須操心。
蘇亞牽她上了梅花樁,二五營對女子要求不高,雖然不拘女子上戰場,但一般都不從事一線拚殺,說起來這塊大陸總體風氣都較為開明,在從軍這一例上不限男女,這也和大燕屬國堯國有關,當年堯國公主鐵血之名傳遍天下,之後各國公主多有效仿,哪一國都不乏女將,相比之下,還是南齊位處天南,山溫水軟,物產豐富較為富裕,無需女子出苦力,這一地的女子,這些年倒沒出什麼人才。
所以女子們學藝,著重逃生和救護技能,輕功必練,梅花樁只是其中一種,負重跳躍,女學生也是每日功課。
太史闌第一次練習輕功,自然跌跌撞撞,蘇亞和花尋歡卻是好老師,前者沉穩細心,教了她很多個人心得;後者眼光犀利反應快捷,不住在樁下繞來繞去大吼,每次必吼在太史闌將要栽落的關節,令她及時補救,落足越發小心穩妥,速度也越來越快。
四面漸漸安靜下來,都在看太史闌練習,眼神驚歎,夾雜惋惜。
因為,太史闌當真是好苗子。很少有人如她一般,反應快,穎悟力高,控制力強,眼神犀利,彈跳力和體能還超強。第一次上梅花樁,跌了兩次就再沒落下過,還能跟上別人練了一年的速度。
然而越是這樣優秀,越讓人可惜。
她能將任何武功都學到極致,可是偏偏不能走向極致。
「練得真好……」一個寒門子弟喃喃歎息,忍不住走近太史闌。
「練得再好有什麼用?」遠遠的鄭四少大聲譏笑,「還是個廢物!」
那個觀望中的學生,猶疑地停了腳步。
「老曹都被嚇跑了,你們猜,到底有多廢物?」
「說起來奇怪啊,曹夫子那麼不要面子地求她為弟子,第二天卻又跑了,這可真蹊蹺。」
「是呀,磕頭求來的寶貝徒弟,怎麼還捨得跑了不要呢?」
「我看呀。」那個出身寒門的子弟邱唐,跟在鄭四少身後,洋洋自得地道,「曹夫子求她做徒弟,本就有問題,大家也知道,曹夫子先前被她惹怒,指天發誓不收她做徒弟有多堅決,怎麼隔了不過一個時辰,忽然就頭頂夜壺,只穿褲衩,光天化日之下來給她磕頭?這合理嗎?」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呢?」鄭四少拖長嗓子問。
蘇亞鐵青著臉,往那邊走,太史闌拉住了她,一轉頭,卻看見花尋歡背著手,踮著腳往那邊去了,鞭子垂在身後,遠遠看去像個耷拉著尾巴接近雞群的火狐狸。
那群人說得高興,猶自未覺。
「還能怎麼回事?」邱唐口沫橫飛,「明擺著的事兒!曹夫子單身在此幾年了,想必是寂寞的,遇上某些風騷放蕩的寡婦,一番秋波暗送,自然折節下交,雲雨過後,老曹不堪如狼似虎的娘們,面黃肌瘦,羸弱不堪,奈何烈郎怕纏女,無奈之下,只得逃之夭夭……喲……啊!」
前頭語句流暢,最後幾個字忽然變了調,尖尖地拔上去,化成了一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