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截,和人攀談,才知道王猛這麼慇勤拉人同行的原因,原來武林檄是有賞的,拉幫結派去的人越多,越有可能受到獎賞,或者被盟主接見。
「盟主接見有什麼了不得的?」
「你這是什麼話?」王猛立即怫然不悅,「盟主何等人也?坐斷三北,威凌天下,天下英雄,莫不以識得他老人家為榮,莫不以得見他老人家一面為榮,若還能在面見時,得他指點一招半式,則終生受用無窮。年輕人不知者不罪,以後不要說這等狂妄的話了。」
他身側一個白面漢子笑道:「王老哥向來最為崇敬北盟盟主,小哥知道以後不說便是。」
「聞敬,還是你懂我!」王猛哈哈大笑,拍了拍這個叫聞敬的中年白臉人肩膀。
太史闌看看那人,白臉,微黃的頭髮,黑黑的八字鬍,看起來很普通,可不知道哪裡總覺得不對勁。
有了這批人幫忙,下山速度就快得多了,一路這些人滔滔不絕,太史闌不用說話,也聽了很多,比如這些人大多崇敬那位下武林檄的盟主,卻都不知道他什麼模樣,姓甚名誰,多大年紀,只說這人本身就出身江湖巨擘世家,只是之前一直很低調,五年前才在武林道大放光芒,先後戰敗當今天下最強的數名劍客,並擊殺當時和西番勾結的北盟盟主,行事公正,很得愛戴,只是其人神龍見首不見尾,很少出現在西凌總壇,三年前更是曾失蹤好一陣子,如今發出武林檄,算是這些年這位盟主的第一次大動作,眾人都有心去參拜一番。
又聽說北嚴潰壩一事,眾人都說潰壩損失慘重,千畝良田被淹,又說幸虧當地官府處置及時,早早預知了險情,通知當地百姓去高處避水,所以死亡人數為歷年最少,不過幾人,北嚴一位同知和一位推官殉職,北嚴府上級的西陵行省總督,認為北嚴雖然遭災,但水患非人力可抗,北嚴府在這場水患中反應及時,處置得當,百姓幾無傷亡,潰壩時府尹親臨現場,事後日夜指揮救災,實在難得,正準備為北嚴府報請功折子,作為臨近州縣楷模,並為兩位殉職官員求封。
太史闌聽了,面無表情,淡淡「哦」一聲走開。她懷裡景泰藍張著嘴,瞪圓眼睛,已經不會說話了。
「麻麻……」走開後小子才小小聲地道,「錯了……都錯了……」
「是這樣。」太史闌道,「搶奪功勞、推卸責任、粉飾太平、顛倒黑白。天下官員人人都擅之陞官發財飛黃騰達必殺技。」
景泰藍目光發直,大概是聯想到了以前那些完美無缺的說辭兒。
太史闌眼尖地發現,好幾個年輕的小伙子,都去過容楚的擔架前,表示關心。
「史家娘子,你吃不吃乾糧?」
「乾糧對病人不好,史娘子,我這裡有牛肉。」
「史家娘子,這是這座山特有的野果,汁多甘甜,你嘗嘗。」
「史娘子,看你臉色不好,可是覺得冷?哪,披上這件披風。」
一群青春期荷爾蒙萌動的少年們,連日趕路寂寞,好容易看見個楚楚可憐的美人兒,美人兒雖然嫁做人婦,可她那徒有其表的夫君,毛還沒長齊的模樣,根本不曉得女人是用來疼的,尤其是這樣美貌嬌弱的女人,只知道抱著兒子冷冷淡淡走在一邊,自始至終也沒問候過他生病的妻。這叫這群少俠們如何忍得?
少俠嘛,仗劍走江湖,專管不平事,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那些閨閣蹙眉,紅箋淚痕的事兒,屬於女人的尤其是美人的幽怨,那是無論如何都要管一管的,管得不僅任俠了,還香艷了,不僅香艷,還風流了,不僅風流,還揚名了,保不準還成佳話了,至不濟也有一段緋聞,用來妝點本來有點蒼白的飛揚歲月,何樂不為?
這慇勤便獻得越發來勁,一方面對太史闌這個「不識風情」夫君冷眼相對,一方面容楚擔架前少俠們走馬燈似的來回轉。
「麻麻……」景泰藍睜大眼睛,不明白國公怎麼忽然就這麼吃香了。
「所以景泰藍你以後記得。」太史闌道,「美麗的不僅有女人,還有人妖。」
「人妖」在擔架上發出一陣無法控制的輕咳……
當晚便下了山,在山下一個叫安溪的小鎮住宿,此時太史闌才知道,他們竟然已經被水捲到了沂河下游,出了西凌行省,到了安西行省,現在位置離北嚴有三百多里路程,需要趕上六七天路才能回去。
這一群人加起來約有百人,鬧哄哄包了一座客棧,鎮上別的客棧也已經住滿了,來來去去不少攜刀配劍的江湖人,看樣子那個武林檄的號召力當真了得,太史闌無意中聽王猛和聞敬嘀咕,說是這次盟主拿出了一個生死人肉白骨的寶藥做獎賞,所以才讓人更加趨之若鶩。
這百來人多半是獨行或小門派的江湖人,王猛的門派七環刀稍有名氣,便被推舉為首領,而那個白面人聞敬,據說是北地大盜,獨行俠。看那眼皮下垂精神不振模樣,倒更像個採花盜。
太史闌每次看見那個聞敬,總覺得渾身不對勁,下意識地常常避著他,有次無意中看見容楚看聞敬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奇怪——他發現了什麼?
住宿時因為太史闌是「一家三口」,所以分了一個套間,相隔一間房子是聞敬的住處,再過去是王猛,王猛和聞敬似乎很投機,吃過晚飯後,兩人便約了進房清談了。
太史闌容楚三人的飯是送到屋子裡吃的,吃的時候還不安生,小二不停敲門,說「安公子讓小的給史娘子送剛買的胭脂。」「王公子讓小的給史娘子送一碗火腿燉白菜,補養身子。」「李公子讓小的給史娘子送參湯……」
「史娘子」直挺挺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吃——氣飽了。
景泰藍扒著桌子大吃火腿燉白菜,用參湯漱口。太史闌坐在一邊,唇角微勾,心情甚好。
隨即又嫌棄地看看那些胭脂水粉——人家「老公」就在面前,這麼明目張膽地獻慇勤,把人當成什麼了?這些人人品著實不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