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敬的影子,剛剛離開窗下,忽然一陣袖風響起,伴隨「唰」地一聲疾響,隨即啪啪連聲,一蓬鮮血射在窗紙上。
紅艷艷的鮮血凝珠,先掛在窗紙上,如一簇梅花瓣,隨即經受不住那重量,慢慢垂掛,在潔白的窗紙上,塗抹出血色山河一般的羧皺。
血滴離太史闌的鼻尖,只有一根頭髮絲的距離,濃郁的血腥氣衝入鼻端,太史闌沒動。
王猛的慘呼聲,像被聞敬扼在了咽喉裡,斷斷續續傳來,「你……你……」
「你留我一命,我卻不想留你一命。」聞敬冷笑,「你既然知道西局,怎麼不知道咱們西局的作風?招攬不成,怎麼能不殺人滅口?」
他手一甩,王猛的身子麻袋般被甩落床下,太史闌從窗縫裡看見,聞敬將王猛的屍體塞進床下,然後跳上炕,一拳打破了窗戶。
太史闌一驚,以為他發現了她,聞敬卻沒什麼異常,打破窗戶後,又跳了下去,似乎還要做什麼偽裝,太史闌趁他處理屍體一刻,快速離開。
她匆匆奔回,打算叫上容楚景泰藍立即走,一邊奔一邊思考,此時應該怎麼走,容楚的腰傷最起碼要三天才能勉強恢復,明天才能勉強走路,此刻便是走,也走不遠。
還沒走到自己房間,忽然看見幾個人擁向自己的屋子,她又一怔——難道聞敬現在就開始下手了?這麼快?
但仔細一看又不像,那幾個人並不是一起的,而是各自從自己房間裡溜出來,時間似乎也有先後,不過湊巧都在迴廊上碰見,相互呵呵一笑,都有點尷尬。
太史闌閃身躲到廊柱後,聽得其中一人道:「呵呵孫兄,你也出來散步啊?」
「呵呵,散步,散步。」
那幾人擠著走了幾步,又停下,互相望望。
半晌,還是先前招呼的少年道:「那個……孫兄,你不是也往史娘子那裡去的吧?」
那個孫姓少年冷笑道:「怎麼?難道你不是。」
「孫兄。」先說話的那個掏出一張紙條,「這個……單相思怕是不好吧?我這有史娘子的邀約紙條,我可是應約而去的呢。」
「我也有。」那個姓孫的少年立即也掏出一模一樣一張紙條。
其餘幾人紛紛道:「啊,我也有。」
一堆紙條掏出來,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好一陣,那個孫姓少年才道:「或許史娘子見我等慇勤,有心從我等中挑選未來良人,所以約了我們一起去?」
眾人沉默,半晌那先開口的少年道:「如此,一起去就一起去,說實在的,我雖然憐惜史娘子,卻沒有納她為妾或者娶她為妻的意思,我家是西陝名門,是不能娶這種已嫁婦人的,不過逢場作戲而已,倒也不介意和諸位兄弟同好。」
「我也是。」
「我也是。」
眾人紛紛應和,隨即互望一眼,大笑,「這樣倒也有趣,大家一起玩玩好了。人多好辦事,若是那個史泰不同意,正好揍他一頓捆起來,替史娘子出出氣,也免得妨礙咱們玩。」
「是極,是極。」一群人似乎覺得這樣更有意思,呵呵笑著,一起往太史闌的房間去了。
太史闌在廊下,也「呵呵」兩聲。
牛,真是牛。
勾引人妻也罷了,還要強搶,強搶也罷了,還要輪流發生性關係,輪也罷了,還要揍人家丈夫,輪人家老婆還要揍人家丈夫也罷了,還要人家丈夫捆在旁邊看。
這行徑,比西局也不相上下了。
這些「少年俠士」,給這樣的行為下個「同情弱女,教訓無良夫君」的冠冕堂皇理由,便心安理得地去執行了。
果然不論古今,弱勢都是無處申冤的一群。
不過,容楚邀約這些混賬,到底是要做什麼?
太史闌轉身,換了個方向,從後窗進房,後窗開著。有對話聲傳來。
「你竟敢欺負史娘子!」
「少俠救我!」貌似這是捏著嗓子的容楚,太史闌從窗縫裡一看——次奧。
床前站著個少年,衣衫半解,滿臉淫笑,逼向床前。
容楚一手撐床,一袖掩面,身子後傾,微微顫抖,青絲散披,楚楚可憐。正一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一邊對門邊呼喚,「少俠,救我……」
門邊有個少俠,剛剛進門的樣子,看見這一幕,怒火中燒,一把抓起盆架上木盆就撲了過來。
太史闌一頭撞在了牆上……
「砰。」一聲悶響,太史闌一瞅,嗯,登徒子順利被木盆拍昏。趴倒在床前。
那見義勇為的俠士趕上來,坐到容楚身邊,正要溫柔地攬過「史娘子」的肩安慰,容楚一手掩面,驚呼,「怕……」把那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少俠往那後來人懷裡一推。
那人下意識去接,一邊道:「史娘子莫怕,待小生救你……」正要踢開那倒霉蛋,趁美人受驚哭泣梨花帶雨這一刻,好好軟玉溫香一番,忽覺掌心一痛。
他一低頭,便看見不知何時,一隻手從昏倒那人脅下穿出來,手上一柄刀,薄得像薄情人的唇,又或者是美人新修的眉,在那雪白的指尖一閃,慢條斯理地戳入了他的手筋。
「啪。」
其實應該沒有聲音的,可不知為何,他卻好像聽到了手筋被挑斷的聲音,又或者,那不是手筋被挑斷,而是所有縱馬江湖,風華大展的夢想,被瞬間割裂、戛然而止。
那柄新眉一樣的刀並不因為這一聲戛然而止而停住,流水一般滑過他左腕,又是輕輕一挑。
血腥氣淡淡漫開,不過流了幾滴血,他卻瞬間暈了過去。
摧毀他的不是兩根筋,是這人生的所有希望。
太史闌從後窗爬了進去,容楚一點也不意外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靠在枕上,悠悠閒閒拈了顆蜜餞,蜜餞大概是第一個被砸昏的人送的。
兩個人在他腳下流血,他就像沒看見。吃完蜜餞,用他那絕世小刀,在慢條斯理剔手指。
「到底怎麼回事。」
容楚吃著蜜餞,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