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離衙門近,自然聽得見,臉色一變,也顧不得再羞辱太史闌,轉身向著人群,拎起腳,大喝:「住嘴——」
在他拎起腳,放開太史闌,轉身的這一刻。
太史闌忽然抬頭。
手一伸。
掌心一根鋸條光芒雪亮。
太史闌手往上一捅。
鋸條直直向上,捅入金正叉開還沒來得及收回的襠!
那一聲刺入,像熟透的瓜被烈日曬爆,先不過撲哧一聲輕響,隨即啪地一下,炸開艷艷猩紅!
「啊!」
金正轉身和鋸條入體幾乎同一刻,鋸條入體和慘叫也在同一刻,一個呼吸還沒完畢的時間,鮮血已經飆射成河。
太史闌的動作就像流水,又或者已經演習無數次,眨眨眼,將人命收割。
慘叫聲凌厲,聲調因無法忍受的劇痛而顫抖起伏,也像一根鋸條,碎割這一刻憤怒的狂喊。
四面忽然出現真空的寂靜。
人們維持著舉拳的姿勢、擁擠的姿勢、前奔的姿勢,怔怔看著場中,臉上的憤怒未及收起,換做震驚的茫然。
窒息般的寂靜裡,半跪著的太史闌終於抬頭,面無表情,狠狠一腳踹在了露在金正體外半截的鋸條上。
金正砰然倒地,鮮血和煙塵同濺,只是瞬間,他的慘叫已經嘶啞不似人聲,劇痛之下的人會下意識蜷縮身體,他身子一縮,身體裡的鋸條便割裂血肉,換來另一陣發了瘋般的吼叫。
吼叫聲裡,太史闌慢慢站直。
起身的一霎,風穿過,一縷黑髮揚起擋住眼睛,她眼前忽然掠過很多年前,天橋下三歲的女孩,穿過她的掌心的燈管玻璃,穿入了混混的後心。
很多年後,她以近乎同樣的方式,殺了她人生中第二個一定要殺的人。
沒有武力,但她有智慧,有一雙可以復原一切武器的手。
三歲可以,十九歲,一樣可以。
「既然強權說不通道理。」她道,「那就用武器。」
她跨過金正的血泊,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指那三個囚籠,「有良心的,出來幫我砸了!」
幾乎瞬間,便跳出一群人,搬石頭拿傢伙,撲在囚籠上一聲聲鏗然砸鎖。
那群花錢請來圍觀起哄的五毛黨,早已悄悄退去。
人多,人人激動賣力,幾乎瞬間,三個囚籠土崩瓦解,眾人剛亂糟糟地將三個囚犯扶出來,忽然衙門口有人一聲厲喝,「反了!你們!」
眾人一呆,一抬頭看見北嚴府尹張秋匆匆步出,後面跟著一大群頂翎輝煌的府衙官員,以及一群武器齊整的下府兵,那些彪悍的士兵雁列而出,腳步肅殺而有力,踏得青石地面砰砰作響。
張秋一眼看見血泊裡抽搐將死的金正,勃然變色,抬起手,指著正大步走向他的太史闌。
一句「拿下」還沒出口,太史闌也忽然抬起了手,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別拿你的髒手指著我。」她冷淡地道,「你沒資格。」
張秋臉色先紅後紫,漲得額頭上青筋亂崩,厲聲道:「放肆——」
「再放肆,也放肆不過你無視民生,傾軋部屬,內藏私心,罔顧職責,將我上報的災情擱置一邊,差點令北嚴一地百姓,陷於洪災!」
「大膽!」
「再大膽,也大膽不過你推諉飾過,冒領功勞,欺上瞞下,顛倒黑白,令失職者猶自在位,令立功者受刑示眾!」
「誰失職!誰立功!」張秋大喊,臉色猙獰,「你說了算?」
「有眼睛的人說了算!」太史闌一指身後擠擠挨挨的百姓,「三水明安八村百姓六千多人說了算!沂河壩潰,我和蘇亞在哪裡?你在哪裡?金正在哪裡?沂河壩潰之前,我和蘇亞做了什麼?你做了什麼?金正做了什麼?」
「本府無需在此和你辯駁!」張秋看一眼四周人群,人們雖然沒說話,但眼神裡的怒火和不屑如此清晰,清晰到他瞬間感到壓力如山,而面前似有衝不過的巍巍屏障,他怯懦地退後一步,嚥了口唾沫,「災前本府親自奔赴沂河壩!災後本府及時上報朝廷,帶領諸位僚屬夙夜匪懈全力救災,及時清理河道加固其餘堤壩,安置受災百姓,諸般事務,周全周到,得朝廷嘉獎!得康王賞賜!你竟然敢在此胡言亂語,妄論本府失職,你這是在污蔑本府,污蔑北嚴所有盡忠職守的僚屬,乃至藐視王爺,藐視朝廷!」
「那就藐視。」太史闌薄唇如線,一抹輕蔑,「被傻叉騙了的傻叉。」
「太史闌!」張秋遇見這種膽大包天油鹽不進的貨,氣得兩眼發暈,只好再轉話題,「你敢說我們失職?你作為典史副手,沂河潰壩,全城救災,所有府員都全力以赴時刻,你在哪裡?」
太史闌淡淡瞟了他一眼,腳尖一踢已經昏死過去的金正,「問他。」
「本府誰都不需要問。」張秋獰笑,「本府容忍你太久了,今天你自尋死路,你雖狂妄無禮,本府卻還要按規矩行事,你自己束手就縛吧。」
「火虎!」太史闌理也不理他,後退一步,「有沒本事讓他閉嘴?」
已經被砸掉鎖的火虎,鬆了鬆筋骨,一笑白牙閃閃亮,「有!」
「太史闌,你竟敢私放重犯,指使殺人!」
「錯。」太史闌抄起袖子,「這叫明放,唆使。」
火虎哈哈一笑,一把推開兩個攙扶他的百姓,躥了過來。
「保護大人!保護大人!」一群官員驚慌失措,跌跌絆絆護著張秋向後便逃,下府兵們湧過來,將府門嚴嚴實實擋住,嚴陣以待。
火虎縱身而起,掠過太史闌身邊,太史闌一轉頭一把抓住他袖子,急促地道:「帶我們幾人走!」
火虎一怔,難為這人素來靈活多變,瞬間明白了太史闌的意思,嘴角一扯道:「好!」一邊身子繼續做出向前衝的架勢,一邊伸手抓住了太史闌,隨即向後急退。
向前的人影倒躥向後,速度太快攪動一陣迴旋的風,火虎拉著太史闌退到蘇亞和陳暮身邊,一手抓住陳暮扛在自己肩上,一手拖住了蘇亞,低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