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3)

遠處遠遠傳來皮鞭的抽打聲,和男子憤怒的咆哮聲,越發襯得這處廳堂氣氛靜謐壓抑。

紀連城聽著,卻覺得有趣似的,唇角慢慢綻開笑意,他慢慢踱出門,雙手攤開向月,忽悠悠唱道:「解金甲執劍向黃沙,落熱血紛紛如花,呀,休觸我逆鱗一身披掛,化戟槍一出厲殺……」

眾將低首——誰都知道,少帥愛唱戲卻不常唱,但如果他唱了,那麼,就有人要死了。

四面屏息,男子幽幽的唱腔,響在一輪淒冷的月色下,今夜的月微黃,鑲著綺麗的微紅的邊。遠處受刑者的慘呼傳來,到了此處,不過一句唱詞最後的搖曳尾腔。

「十萬眾隨我青銅劍旗下,不過是生死白骨新天涯,從頭來翻越舊山阿,誰於我膝下獻江山如畫……」

卻忽然有人策馬搖曳而來,笑聲朗朗,驚破了這一刻肅殺而淒艷的氣氛。

「紀家少帥,好生雄心壯志,卻不知要翻越誰家舊山阿,佔了誰家江山如畫?」

「畫……呀……」最後一句忽然一顫,紀連城霍然抬頭。

前方轅門處,有人夜色中策馬而來,他身後數十騎如一騎,敲擊出同樣的步調,黑色的披風向後高高捲起,露一點背上長劍青色的劍尖,光澤幽冷。

最前面的那個人,卻是一身的珍珠白,那般騷包招眼的顏色,穿在他身上卻不覺得輕浮,只令人覺得珍珠白色竟然也如此適合男子,隨即發現他的肌膚也如此輝光熠熠,也是一顆深海裡,珍貴無倫的珍珠。

那人快馬而來,人還在遠處,聲音已經清晰傳到眾將耳中,而當眾將抬頭看去,他已經到了營門前。

紀連城看清他的那一刻,眉頭一挑,一句「攔住」還未及出口,那馬上人已經長聲笑道:「一別久矣,少帥安否?」

笑聲裡,他手中長鞭一甩,已經擊開了關閉的橫木轅門。

「站住!」守門士兵撲過來,橫槍就對來者馬腹刺去。

馬上人鞭花輕輕一卷,兩柄槍打著轉兒飛彈出去,奪奪釘在地下,那人俯下一張宜嗔宜喜的如畫容顏,似笑非笑盯著趕來的諸將,「好大威風,連我也敢攔?」

「大帥……」一名將領脫口而出,隨即醒悟失言,急忙改口,「見過晉國公!」

紀連城的遙遙望著那頭的容楚,英俊蒼白的臉瞬間扭曲。

「牛將軍,好久不見,難為你還記得我!」容楚暢然一笑,馬鞭一揚,縱馬而起越轅門而過,他身後,黑衣龍魂衛們一陣風般捲進,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容楚已經闖入了天紀軍大營。

那位牛將軍下意識想追,步子剛抬就停了下來,四面望望,周圍的同僚們都臉色古怪。

古怪是有原因的——誰都知道天紀少帥最恨的人,就是晉國公容楚。

也難怪他恨,天紀少帥,天下三軍之一的少主,最應該是無可爭議的青年名將,偏偏上頭有個年紀輕輕就掛主帥,當年帶領南齊大軍橫掃西番五越,號稱南齊第一名將的容楚,哪怕容楚繼承國公之位後便交出兵權,淡出政壇,但屬於他的名將光輝,依舊照耀在南齊所有軍人的頭頂,他是所有南齊軍人的光,那自然便是籠罩在紀家少帥頭頂的烏雲,壓得他喘不過氣,而又無力回天。

紀連城此生最大願望,就是容楚重回戰場,好讓他將這南齊年輕軍神擊敗,登上南齊第一青年名將之位。容楚一日不回,他就一日屈居他之下,沒有翻盤機會,可眼見著容楚嬉戲悠遊,無心政事,也斷無再掌軍權可能,紀連城的恨,早已滿坑滿谷,足夠填幾萬個容楚。

迎著無數人驚訝好奇仰慕擔憂的目光,容楚衣袂翻捲,策馬長驅於天紀軍營,所經之處,無人敢攔。

「晉國公!」驀然一聲大喝,紀連城終於忍無可忍,大步奔來,「此乃我天紀軍大營,西凌北軍事重地,你便貴為國公,也無權亂闖!」

「紀連城!」容楚高踞馬上,並不駐馬,「本國公前來你軍營,為何不大開中門迎接見禮!」

紀連城怔了怔,才想起論起品級,容楚遠遠高於自己,按南齊律,就算容楚擅闖軍營觸犯軍律,他紀連城見上官不參拜同樣有罪。

紀練成咬了咬牙,握拳半晌,終於還是低頭參拜,「下官見過國公!請恕下官甲冑在身,不能全禮!」

他低著頭,卻梗著脖子——暫讓容楚一步又如何,容楚再抓不著他把柄,他便可以抓容楚把柄!

「免了!」容楚在馬上揮揮手,左右顧盼,神情讚歎,「少帥麾下,軍容嚴整,兒郎如鐵,好本事!」

紀連城蒼白的臉瞬間漲紅——哪來的軍容嚴整?輕輕鬆鬆就給容楚闖了進來,一大堆守門衛士沒能追上,現在跟在容楚護衛馬後跌跌撞撞,一派狼狽,這容楚,當真跋扈囂張如此,一定要打他的臉麼?

「晉國公。」他吸氣,袖子下的拳頭握緊又鬆開,不接容楚的話,陰惻惻地道,「您半夜闖營,難道就是為了這句廢話?」

「當然不是。」容楚一笑,「天紀軍重地,可不是我一個閒散國公可以隨意進入的。」

「國公知道就好!」紀連城咬牙道,「那麼,國公應該知道,你現在已經觸犯軍法!」

「所以我不是隨意來的呀。」容楚就好像沒聽見他的話,笑吟吟接上,「我尋少帥,有要事相商。」

紀連城怔了怔,狐疑地看了看容楚——他重掌軍權了?

隨即他否定了這個可能,朝中動向都在他掌握中,有康王在,斷然不會讓容楚再次掌權,再說容楚就算以國公身份來擔任監軍,相隨而來的必然有朝廷傳旨太監,不會半夜三更帶一批護衛這樣闖來。

這麼一想他心中一定,冷笑一聲道:「國公現在貴為朝廷超品大員,一方勳爵,瀟灑悠遊,不問世事,我這區區天紀小營,能有什麼重要的事,讓國公自麗京連夜奔馳六百里,前來相商?」

他語氣諷刺,容楚就好像沒聽出來,自馬上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看,又偏頭聽了聽那邊審訊的咆哮和鞭子聲,忽然道:「夜半何人執法?」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