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決斷、乾脆、冷靜、智慧。」邰世濤沉浸在自己思緒中,「這麼多年,我沒見過一個如她那樣的女子……」
「我麻麻才是智慧的……」景泰藍反駁,把嚼的干餅子吐在邰世濤腳下。
「她值得全天下所有人敬仰愛慕……」
「我麻麻才是……」景泰藍不屑扭頭。
「她勇敢非凡,敢於承擔一切苦難……」
景泰藍雙手托著下巴,咕噥,「我麻麻才是……」
邰世濤笑起來,疼愛地揉揉他腦袋,長吁一聲,看著北嚴的方向,「不知道她怎樣了,難為她這麼多天,守住北……」
一心牴觸不服氣的景泰藍卻沒仔細聽他的話,忽然道:「我和你打個賭。」
「什麼?」
「賭你要救的人,和我麻麻,到底誰強。」景泰藍掰著手指頭,「你輸了,帶我去救我麻麻,我輸了……我……我讓你做大將軍!」
邰世濤先還認真聽著,覺得這孩子真是聰明也真是可愛,竟然會使激將計,想要騙他去救人,聽到最後一句,忍不住「撲哧」一笑。
「好,。」他畢竟還是少年,玩笑心起,捏了捏景泰藍的臉,「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景泰藍揚起小臉,一臉認真。
邰世濤看著他的神情,心中一動,隨即一笑而過,自己都覺得自己想法荒唐,隨即他想了想,覺得這孩子怪可憐的,反正他想要進入北嚴,也得先殺入外城,不如就冒點險,直接從西番兵陣中穿過,代他找人好了。
他炸掉了西番這批補充的火藥,滾落的山石堵住了那條密道一大半的路,西番這次等待的武器火藥以及糧食的支援,泡湯不說,這條密道也不能再用,等於被斷了後路,這絕對是大功一件,邰世濤卻不滿足,在他心裡,救出太史闌,才是最重要的事兒。
他原準備將景泰藍托付手下,自己孤身去闖營,手下卻一個都不肯,誓死追隨,邰世濤無奈,將景泰藍抱上馬,護在自己身前,剛要前行,忽然發現前頭煙塵滾滾,有大批人馬接近,仔細看裝束,卻是西番兵。
邰世濤一驚——西番兵出來巡察了?正準備接戰,卻發現那群士兵丟盔棄甲,衣衫零落,比先前被他炸跑的那批還要狼狽,而煙塵起於他們身後,很明顯被人追趕,邰世濤瞇眼一看,那煙塵裡搖動的旗幟,可不正是南齊的旗?還是天紀軍的!
這正是常大貴被容楚空手套白狼騙來的隊伍,容楚在進入西番勢力範圍前,將他的步兵分成三路,穿刺入西番陣營夜襲,他選擇的時辰和地點都極為準確,區域之間互相影響,很快造成了西番兵的騷亂,再加上沒有及時看到主帥耶律靖南和他麾下副將,群龍無首,很快就出現炸營,隨即被常大貴的兵驅趕得到處亂竄,邰世濤遇見的就是其中一支敗兵。
這批敗兵想躲藏入密道,結果奔到此處,卻看見邰世濤虎視眈眈,心知密道已經被發現,前後無路,絕望之下,都向邰世濤衝了過來。
「正愁沒機會揍你們,來呀,來呀!」邰世濤哈哈一笑,一把甩了上衣,拍馬便迎了上去,人還沒到,鋼槍已經游龍般挑起了一個西番士兵。
他向來作戰悍勇,手下見怪不怪,對面常大貴屬下一個副將負責主持此次追擊,看這小白臉打起仗來一副不要命架勢,倒嚇了一跳。趕緊衝上來配合。
兩邊夾擊,西番兵又是驚弓之鳥,沒多久就被砍瓜切菜,倒了一地,剩餘的發一聲喊,換個方向逃跑,邰世濤等人正要追,忽然前頭又是一陣馬蹄聲響,這陣馬蹄聲來得詭異,潑風密雨,倏忽而近,顯見得都是極品好馬,軍人都是愛馬的,正聽著這蹄聲悠然神往,隨即便見轉過山坳的那批西番兵,忽然都嘶叫著一步步倒退回來,一邊退一邊緊緊握著自己咽喉,臉色發紫,眼神恐懼,退不了幾步,砰然倒地,滾了兩滾便氣絕。
轉眼間那跑掉的幾十人,都這般退回瞬死,死時渾身僵硬臉色青紫,這詭異一幕,看得邰世濤等人都呆了。
隨即蹄聲放慢,一群人轉過山坳,邰世濤先看見他們飛揚的袍角,忽然渾身一震。
青色錦袍,黑色滾邊,滾邊上還有一道紅色細細的勾牙邊——他記得!太史闌在邰家被捕那天,西局太監穿的就是這種袍子!
西局!
再一抬頭,邰世濤眼神一縮——那領頭的長臉男子,不正是那晚那個欺辱他和太史闌的常公公?
邰世濤怔怔盯著對面的西局太監們,渾身都開始輕微顫抖。
要怎麼忘?怎麼忘?
怎麼忘這些人在那個夜晚闖入邰府,絲毫不容商量地要帶走太史闌?
怎麼忘這個常公公帶一群侍衛,下狠手追捕一個不會武功的太史闌?
怎麼忘這個常公公折磨戲耍欺辱姐弟兩人,怎麼忘那晚太史闌的斷骨和鮮血,怎麼忘如果不是太史闌喊出了容楚的名字,他早已白骨一堆?
那一夜是他人生轉折,他為此離家出走,遠赴西凌,拚命出人頭地,沙場浴血掙軍功,所做一切,都為那夜牛車前,太史闌那句話。
「你我再見,必不再為人欺辱!」
言猶在耳,仇人卻已經到了眼前……
邰世濤牙關發出格格輕響,身子微微顫抖,別人還沒發現,景泰藍已經注意到,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
邰世濤一低頭,看見孩子仰起的小臉,水汪汪的眼神滿是困惑,那般困惑澆熄了他滿心的激越,他深深吸一口氣,從齒縫裡低低道:「西!局!」
他聲音很低,滿腔恨意蘊在齒間,以為沒人聽見,不想身邊小子點了點頭。
「你也知道西局?」他愕然。
「你不也知道嘛。」景泰藍往他身後縮了縮,奶聲奶氣問。
「我當然知道。」邰世濤冷冷道,「我要救的那個人,就曾被西局險些殺死……」
景泰藍不說話,忽然想起奶娘水娘。那女人影像在腦海裡已經模糊,可他記得她的胸,記得她抱自己在懷裡,連哭帶笑的瘋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