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楚一臉謙虛,頻頻道謝。
「如此。」宗政惠輕輕舒一口氣,想著近日來確實常聽說紀連城驕縱桀驁,看來此人不得不防,遂道,「國公在此役中雖然有過,但過不掩功,救北嚴驅西番之功,還是要記上一筆的,哀家的意思,國公是國家楷模,當率先垂范,賞罰分明。無令闖營調兵,有過,罰俸三月;救北嚴,大功,授國公西北境邊關總制一職,可在戰時監督天紀、上府兩營軍務。有監督及密聞奏事權力,無調兵作戰權力,另外……」她補充道,「西北境所有西局分局,不受轄制。」
「臣遵旨!謝恩!」
眾臣也覺得這樣處理很好,不過對於太后對西局的放縱,心中暗暗不滿,卻不敢言聲,只得紛紛附和。
關於容楚幹下的無法無天的破事兒,便這麼輕鬆揭過了,懲罰小小,還賺了個總制,雖然沒啥實權,但能對天紀有所監督,已經完成了容楚此行的目的之一。
他千里快馬連夜趕回麗京,要的就是自己掌控局勢,要的就是先給紀連城下個絆子。
死仇已經結成,你死我活的戰場,容不得一絲猶豫。
他若退一步,紀連城的刀鋒,就能越過他,劈向太史闌。
他必須先解決自己的事,穩固自己的地位和權勢,然後,再能說其他。
他必須足夠強大地位不失,才可為他人遮擋風雨。
「好了。」宗政惠心情不錯,又覺得疲憊,揮了揮手道,「此間事已畢,都散了吧。」
眾臣便紛紛起身告退,宗政惠也懶洋洋起身,正在考慮是不是要宣召容楚等下進宮談談。
忽然她聽見容楚,清晰地道:「太后,微臣剛剛證明了自己無罪,現在,微臣要證明太史闌,無辜。」
宗政惠驀然渾身一震,如被雷劈——
「太史姑娘,委屈你暫時住在這裡。」
總督府西跨院的一個小院門前,喬雨潤微笑著,對太史闌讓了讓,將這座一看就是下人房的院子,指給了她。
「我的朋友和隨從們住在哪裡?」太史闌看看那只有三間房子的小院,確定這裡除了她和景泰藍,別人很難擠得下。
「他們住在北跨院。」喬雨潤對遠處隨意指了指。
太史闌瞇眼望了望,視線裡根本找不見所謂的北跨院。
嗯,隔得果然夠遠。
這地方果然夠偏僻。
殺人用刑啥的,果然夠方便。
「此地簡陋,我兒子去和他們住。」太史闌不由分說,將景泰藍往訕訕跟過來的董曠懷裡一塞。
董曠趕緊接著,他知道這對母子,是晉國公吩咐過要好好照顧的,他不敢得罪西局,可他更不敢得罪容楚。
「小少爺住這裡確實侷促,本府去給小少爺重新安排。」董曠不待喬雨潤阻攔,趕緊把景泰藍抱走。
喬雨潤怔了怔,這才發覺董曠態度不同,奇怪,這位總督怎麼會回護太史闌母子?不怕得罪西局嗎?
不過她的主要目標從來都是太史闌,也不想和董曠太多計較,畢竟還用得著這位總督。
「請吧。」她露出一臉微笑,優雅地對太史闌伸手示意。
「你和我一起住?」
「我覺得,這地方不適合我。」喬雨潤微笑,伸手一指,「我住那裡。」
太史闌一瞧,原來小院對面左右都有座小樓,比尋常樓要高,裝飾精緻華麗,像是望景樓,樓側開窗,正對著小院,院子裡一舉一動都在那兩座樓監視之下。
此刻有座樓二樓欄杆上,立著兩個西局太監,正對底下虎視眈眈。
「董大人今晚有貴客。」喬雨潤笑道,「邀我前廳作陪,太史姑娘雖然停職待勘,不方便參加夜宴,不過憑我的面子,讓董大人給你安排個角落,還是可以的。」
「角落的位置,只怕還不夠放你用來補妝的粉。」太史闌看也不看她一眼,「我就不佔地方了。」
她轉身,進門,啪地把門一關,關門聲甚響,震掉了喬雨潤臉上一塊粉……
太史闌進門就睡覺。
小院看起來簡陋,裡頭陳設也不豪華,但乾淨清爽,十分精雅,看出來好好收拾過,倒讓她有點意外。
估計喬雨潤也不知道裡頭別有洞天,看外面髒兮兮亂糟糟,便以為裡面也是豬窩。
桌上還有冒著熱氣的燕窩,太史闌一口沒動,身在別人府邸,不是自己人送的吃喝她不會用一口。
床已經鋪好,太史闌舒舒服服躺下,心想董曠隱隱約約對自己還挺照顧,原因何在?
因為容楚?
想到容楚她有點出神,沒想到這傢伙居然沒跟到昭陽城來,有什麼別的要緊事兒嗎?他為救北嚴和自己,幹了那麼件驚天動地的事兒,必然要有麻煩,可是他一句不提,輕鬆得好像揮揮手就罷了。
容楚這個人,其實和她一樣驕傲。哪怕背地裡付出汗水千萬,嘴上也不過淡淡一句「小意思。」
太史闌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太人微言輕了,混得還遠遠不夠,如果她此刻位高權重,誰敢放棄北嚴?如果她勢力雄厚,出面幫容楚,誰敢為難他一句?
太史闌轉而又想到自己的官職,想到之前心中的一系列疑團——當初龍莽嶺事件中的軍方器械、通城鹽商陳暮家滿門被殺、通城施知縣莫名其妙的設宴暗害、北嚴府尹張秋的處處刁難不懷好意、沂河壩的突然潰堤、西番通過密道突襲北嚴……
這些她遭遇的重重磨難,至今還沒個交代,她曾經問過陳暮,得知了他家被滅門的真相,陳暮帶走了他父親留下的一本賬本,上面記載了一些內容,如今把這些事情串聯在一起,就發現這些事情之間,本身就有一定的聯繫,在暗處,有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而她正是一不小心一頭撞了進去,才導致一連串的事變,處處陷阱。
龍莽嶺盜匪滅門案件,其後牽扯了之後一連串變故,她知道了內情,卻因為一直在奔波忙碌,沒有辦法去尋找證人和查證,此刻終於稍稍安定,該派人著手辦這事了,為此,她已經派了火虎帶著龍朝,去了麗京。
有人覺得她單子太大,干係那麼大也敢去動,可這些事情,是埋伏在暗處的地雷,事到如今,不是她想繞開就可以繞開,想要活命,必須——挖開它們!
隨即她又想起今天白天花尋歡和她說過的事——東堂前陣子就有使節來到了南齊,準備參加一年一度的兩國之比,前不久在麗京,剛剛進行了一場不公開的武較量,外頭說是南齊贏了,康王大勝振奮人心云云,裡頭卻傳出消息,說其實不算勝——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沒人敢說清,只是今年朝中因此下了更嚴厲的命令,要求正式大比時必須要贏東堂,否則便開始裁撤各地光武分營,選拔比賽已經在各行省開始,這些在外歷練的學生也接到了通知,一些優秀學生被緊急召回,準備參加行省的選拔,二五營的意思,也是想讓學生們先回去,無論如何要先為自己的命運爭取,只是不知道太史闌新升了這麼高的官職,到底有沒有空回去參加。
太史闌原本性子,並不愛多管閒事,二五營存在與否不在她心上,然而此刻想到地方光武營的困境,忽然又想到容楚,不禁心中一動。
雖然他從未表現過對光武營的重視,但畢竟這個組織是他一手創辦,如果光武營因為政爭被裁撤,他一定也不好過吧?何況光武營真的被裁撤的話,可能會令他陷入被動境地,到時候政敵也會抓住機會攻擊他的吧?
這麼一想,她便覺得,光武營要撤?不行,她不同意。
太史闌靜靜思索一陣,又爬起來練功,練到精疲力盡才躺下,很快睡著了。
悠長一覺,醒來時四面漆黑,竟然已經入夜了,太史闌靜靜躺在床上,準備等下起來找東西吃,忽然眉頭一動。
她感覺到四周似乎有異常。
她至今沒有學系統的武功,內力更是無法修煉,但獨闢蹊徑的精神修煉,使她耳聰目明,和武林高手的水準也差不了多少,還更多一份「直覺預知」能力。
此刻她的意識腦海裡,慢慢鋪開四周畫面,隱約一些黑影,從四面八方攜帶著什麼東西在接近,這些黑影步調不一致,有人快,有人慢,但都帶著森然的殺氣,向她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