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閒庭信步進了主臥室。
她當然不是來玩的,她是來偷東西的。
偷什麼,她不知道,她只是忽然覺得,像喬雨潤這種人,久在最高掌權者身側,一定會有些秘密,而她這種人,那麼努力愛掩飾自己,一定也很沒有安全感。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當她伴君身側,會努力搜集一些對自己有利的東西,用作關鍵時刻保命之用。
這是太史闌根據喬雨潤的性格做的猜測,但也沒有把握,畢竟皇室秘密,喬雨潤帶在身邊的可能性不太大,但今晚機會難得,不去試試她覺得虧。
太史闌進了屋子,屋內陳設精雅乾淨,月光悄掩半簾櫳,紗幕後陳放著寶榻,榻上沒人,一切都很正常。
太史闌卻覺得隱約有什麼不對勁,看了一圈,也沒什麼。
於是她開始翻箱倒櫃,本想找妝台首飾盒之類的東西,她感覺喬雨潤這種人會把要緊東西藏在那裡,但奇怪的是,屋子裡沒有妝台。想了想她也釋然,這畢竟是董曠的府邸,這裡是他的客房,不是喬雨潤的閨房,沒來得及給她佈置這些也正常。
靠牆有一排精緻的立櫃,太史闌一個抽屜一個抽屜拉開看,當然都沒什麼東西,沒有哪個客人,會把重要東西扔在主人家的抽屜裡。
太史闌卻也不洩氣,乾脆進了內室,內室錦凳上堆著一堆衣服,太史闌正要去翻翻這些衣物,忽然一樣東西從那些衣服中滑了下來,落在地上噹啷一聲。
太史闌趕緊把東西撿起,卻是一條腰帶,這腰帶的風格,讓她有點詫異的揚起了眉。
這竟然是一條籐編的腰帶。
這和喬雨潤華麗精緻的風格可一點都不符合,再說女子的裙,似乎是用不著腰帶的,她也沒穿過西局指揮使的官袍,估計是嫌不好看。
那這條腰帶是誰的?
太史闌來了興趣,把腰帶拿在手裡細看,腰帶份量很沉,根本不像籐編,中間墜著一塊玉,玉色呈現淡淡的銀色,極其少見,而籐色呈現淺黑色,十分堅韌厚重,很顯然也是不凡的東西,在淺黑色的籐條之中,還有一些金光燦爛的東西,仔細看是極細的金絲,織在腰帶中,腰帶圖案織成菱形,每兩個菱形的交匯處,都鑲嵌一顆祖母綠,黑暗中光芒流轉,碧光熠熠。
這腰帶雖然是籐編,但就這些配飾看下來,說價值連城也不為過,何況設計別緻,太史闌在南齊還從沒見過。
她忽然覺得,腰帶籐編的條紋中的金線部分,似乎構成了某種圖案,只是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但此時點燈是不合適的,她將腰帶在手中翻來覆去掂量,怎麼都覺得,就算加了一堆祖母綠寶石玉啊啥的,這腰帶還是沉得過分了。
手指在腰帶上一寸寸摸過去,感覺裡面似乎真的有東西,她隨身帶著匕首,試著砍了砍,果然,砍不斷。
這籐絕對是個寶。
不過就算神兵利器砍不斷,太史闌也有辦法解決,她的「毀滅」最近練習得越發純熟了。
腰帶團在手裡,過了一會兒,從中間斷開。
一樣東西滾了出來。
太史闌順手接著,觸手一熱,隨即一冷,隨即又熱,奇怪的感覺。
低頭一看,掌心裡是個雕刻物,質料應該是玉石,但辨認不出是哪種,呈淡金色,半透明,十分堅硬沉重,用一根金絲栓著,似乎原先是鏈墜,不過那金絲也太長了些。
太史闌就著遠處光看了看,角度一轉,頓時覺得金光刺眼,好一會才看清,這東西是只大鵬。
雙翼橫展,利爪金鉤,材質的天生金光使它看來光彩熠熠,雕工也精巧驚人,連羽毛都絲縷分明。
大鵬鳥,又稱大鵬金翅鳥,古印度稱「迦樓羅鳥」,佛教神鳥,以龍為食。《莊子》裡「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神異經》裡,「崑崙之山有銅柱焉,其高入天,所謂『天柱』也,圍三千里,周圓如削。上有大鳥,名曰希有,南向,張左翼覆東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處無羽,一萬九千里,西王母歲登翼上,會東王公也。」
無論是中土還是印度的神異傳說裡,這種鳥都代表「巨大、尊貴、吉祥、智慧、力量。」
不過在太史闌看來,這就是鳥。
這隻鳥還有個奇特處,肚腹微紅,看起來很有點可愛,和那威武雄壯氣勢不太搭調。
太史闌猶豫了一下——這東西到底要不要拿?藏這麼秘密,是不是很重要?
她忽然想起,這東西似乎很難拿出來,想必喬雨潤一時半刻也不會發覺,不如乾脆借去研究一下。
太史闌順手拿起斷了的腰帶,做了復原,發現腰帶輕了不少,果然這個鳥占份量。剛要離開,忽然聽見腳步聲,腳步聲響起時已經很近,赫然就在外間,太史闌一偏頭,才發現外間竟然還有一個門,此時那門被推開,門內有燈光和水汽瀉出來,一條影子靠著門邊在用布巾擦著頭髮,有淡淡的柑橘蘭花香氣,散開來。
太史闌怔了一怔,發現自己犯了個錯誤,她竟然沒看見套間的門,看樣子那裡是個浴間。
空氣中那股柑橘蘭花香氣越發濃郁,她嗅了嗅,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覺得不對勁的地方到底在哪——她進門時,沒有嗅見任何香氣。
喬雨潤到哪裡,都會搞得哪裡香噴噴的,這裡沒香氣,不科學!
門邊那條人影,隔著一層珠簾一層紗簾一層水汽,看不清晰,只覺得也是修長細緻,姿態曼妙,而且動作間天生具有一種奇異的美感,舉手投足,風情自現,月光和燈光的影子斜斜打過去,那個身姿像霧中花,水中月,仙雲飄渺瓊樓玉宇間翩然作舞的高士。
太史闌搔了搔下巴。
這女人什麼時候風姿這麼美了?還是此刻光聲電的效果?平時真看不出來。
她盯著那個影子的動作,想等著她會不會此刻出門,當然,她也知道,這個可能性很小。
果然,那人抹乾了頭髮,將布巾整齊疊好擱在一邊,隨即踢踢踏踏,向內室走來。
太史闌歎了口氣,翻身一滾,滾上了床。
反正只有喬雨潤一人,她有把握制得了她,人間刺說不定還能讓她說出很多要緊秘密來,就冒一次險吧。
她睡在床裡邊,被子本來就是拉開的,她躲在拉開的被子後,人間刺抓在手裡。
那人走向床邊,傳來的香氣清雅馥郁,接著床微微一沉,那人已經坐在床邊。
從太史闌的角度,只能看見那一頭好頭髮,黑如珠緞,瀑布一般瀉下來,每一根髮絲,都在月華里幽幽生光。漂亮得讓人想摸上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柔滑如緞。
那人坐在床邊,離太史闌距離有點遠,太史闌無法伸出手臂給她來上一下,只好縮著不動,隱約那人側面秀致,只是靜靜坐在那裡,也令人覺得清雅飄渺,脫俗般的美。
或許此刻月光太朦朧,太史闌不情願地想。
那人似乎發了一陣呆,換了個姿勢,又發了一陣呆。
太史闌眉毛已經豎了起來——喬雨潤白天那麼精明那麼裝逼,晚上怎麼在房裡和個小瘋子似的。
那人發呆還沒發完,忽然無意識地從凳子上抽出那條腰帶,一邊往床上爬,一邊往腰上系。
太史闌心中一緊。
糟了。
沒想到這人這麼寶貝這腰帶,睡覺也不嫌沉,也要戴著。
既然這麼寶貝這腰帶,說明對這腰帶一定也瞭如指掌,輕了的份量,一定能感覺得到。
太史闌當機立斷,霍然跳起,一個縱身已經越過了被窩卷,砰一聲,重重壓在了對方身上!
手指一動,正準備將人間刺扎入對方手臂,忽然身下的奇異觸感,讓她頭皮一炸,渾身汗毛倒豎!
隨即她聽見一個奇異好聽的聲音,輕輕「啊……」了一聲!聲音動聽誘惑。
太史闌驀然僵住了。
不是喬雨潤!
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