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太史闌當真帶著人往大牢去。
喬雨潤神情驚訝,一使眼色,也跟了上去。
「喬大人你不能去。」一隊上府兵匆匆趕來,這是三公從上府兵大營抽調的人手,「你不能和證人發生任何牽繫。」
太史闌一揮手,昭陽府兵丁也攔了上來。
喬雨潤抿唇,手一擺,身後西局的人也走了上來,隨即,刑部尚書帶來的那些京城府兵,也冷冷回頭,站在西局的人旁邊。
離開了大佬們的視線,在這昭陽府後院,眾人終於撕下面皮,冷然對峙。
「太史闌狂妄跋扈,誰知道她會在證人身上做什麼手腳?」喬雨潤微笑,緩緩前行,「我不親眼瞧著怎麼行?」
「你儘管上前來。」太史闌卻沒有和她幹架的意思,揮揮手,帶著自己的人繼續走,喬雨潤愣了一愣,她太瞭解太史闌,這人從不讓步,如果讓步,必然是有下一步更黑的打算,然而此刻,她左看看右看看,兩方人數還是自己佔優,大佬們也沒有再派別的人來,等下人犯一押解出來,自己硬搶或者製造混亂殺人滅口,還是有可能的。
既然太史闌讓她跟,她就跟,且看鹿死誰手!
兩處人群,跟著太史闌向前移動,太史闌頭也不回,直向府衙深處去。
昭陽大獄在昭陽府衙的西院深處,四面高牆,分為左院和右院,左院是殺人之類的重刑死刑犯,西局最近頻頻造訪,翻得底朝天就是這個院子,右邊則是女犯院和姦淫通姦偷盜等輕刑犯,隨時人員流動,會發出去流苦役的。
右邊這個院子,幾乎敞開著,罪名又和龍莽嶺盜匪完全不搭調,西局探子們從來沒有注意過。
太史闌走到兩院中間,身子忽然一折,向右邊走去。
喬雨潤看著她背影,腦中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
一時悔得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大隱隱於市,大隱隱於牢!
自己只想到在重刑犯牢裡找人,找不到就自然而然以為人必然被太史闌藏到她的住處或更隱秘的地方,卻沒想到,人還在牢裡,卻以另一個罪名,關到了另一個牢中!
太史闌唇角笑意微冷——這是利用人的慣性思維和認識誤區,找到的夾縫,說起來簡單,但是你想不到,就是想不到!
人被從右邊輕刑犯牢中押出來,胸口掛的牌子赫然是「通姦」,喬雨潤看著,險些閉過氣去。
隨即她臉色一冷——輸了這局,還有下局,此刻滅口,從此無證,這案子就是死案!
她眼神一閃,正要示意身邊人動手。
牢獄出口是一條長長的通道,黑黝黝的看不清,眾人想等案犯走到陽光下再動手,忽然太史闌手一揮。
現在大家看見她揮手就緊張,下意識警惕退後一步。
太史闌四周卻沒動靜,倒是牢獄通道裡,走出幾個人來,從牢獄旁邊的一個角落,推出一樣東西,擋在案犯面前。
那東西,用油布蓋著,可是喬雨潤一看那輪廓,臉色就變了。
「我說過,只要你們敢跟,就跟來。」太史闌一字字清晰地道,「現在,我人提出來了,龍莽嶺二當家,只要你們敢來殺,就來。」
隨即她退後一步,所有她的護衛跟隨她,一起退入了右邊牢獄通道,太史闌進門時,嘩啦一下撤掉了蓋住那東西的油布。
「神工弩!」京城來的府兵驚呼。
喬雨潤閉了閉眼,緊緊咬住了唇。
太史闌,永遠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事!
她竟然敢在她喬雨潤面前,把這架神工弩亮出來!
這架神工弩,就是西局的,是西局秘密從京中長武軍中調來,然後在那晚喋血之夜,被太史闌截獲。
然後她此刻,拿出來擋住自己的路!
更要命的是,她不能說這神工弩是西局的,一旦不能說,那麼京城來的上府兵就會猜疑。
果然那軍官驚聲道:「神工弩!昭陽府不會有,是西凌上府大營借給她的嗎?這必然是三公的意思,喬大人,三公竟然有如此決心,你我不能再強硬介入了!」
喬雨潤暗恨地咬住牙,勉強笑道:「這位大人多慮了,三公斷然不敢擅自從地方大軍中調取這樣的武器,允許昭陽府越級使用,這是重罪!」
「那你說這神工弩哪來的?」那軍官斜著眼睛滿臉不信,「昭陽府自己調來的?就是西凌總督親自去上府營,也做不到!」
喬雨潤胸口起伏,一句「我的!」險些脫口而出,然而她最終明白,這話不能說,哪怕憋得胸口生痛,也只能嚥回自己肚子裡。
京城上府兵久駐京城要地,最敏感,消息最靈通,最瞭解政治傾軋,也最清楚神工弩的地位和要緊,此刻看見這東西,就好像看見了「猛烈政爭,軍方參與」,這麼要命的大標題,他們哪裡敢觸碰?幾乎是立刻,他們就退出了包圍圈,遠遠站到一邊,擺出「我不干涉」的態度。
於是只剩下西局的人孤零零地面對那神工弩。
太史闌不出門,也不著急,負手立在那神工弩後,淡淡道:「喬大人,你儘管下令讓人向前衝,你放心,這神工弩的箭至今未成,再強大的弩,只能發射一次,所以你們只要衝一次鋒,死上七八九十個人,其餘人就可以踏著同伴的身體上來殺我了——來啊。快點。」
西局探子們立即唰地後退三大步,拚命往同伴身後躲——誰都怕被喬雨潤點名,當那個墊背的死鬼。
喬雨潤恨恨注視著那光澤幽冷的神工弩,和之後神情更幽冷的太史闌——她能不能冒著犯眾怒的風險,來下這個必死的命令?
太史闌唇角一扯,轉身,身後於定給她奉上一條凳子,她一撣衣袍,大馬金刀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