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說的那個方向再走幾里,我知道康王有個秘密別院。」司空昱道,「他向我誇耀過,還簡單描述了別院地形的神奇,屢次邀請我去別院玩玩,我拒絕了。在昭陽城等候大比期間,我和夥伴們常去打獵,也到過那座山,太史闌一定是被押到那裡去了。」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城門處,城門前人流來去,有一批人風塵僕僕快馬而來,在快要到達城門時,卻似是怕太過驚動他人,速度放慢,其中一個人仰起頭,忽然眼神一凝,一聲呼哨,天上飛下一隻鳥,降落在他的臂膀上。
蘇亞沒有在意,她的心神此刻都在營救太史闌身上,她知道慢上一步便可能恨海難填,心急如焚。
「司空世子,你此時不請自去,還一直住在昭陽府裡,他怎麼會讓你進去?」
「他沒有理由拒絕我。」司空昱笑得狡黠,「我狩獵受傷了,回不去,想起這附近有康王別院,請求借宿一晚,他有什麼理由不應?」他看看蘇亞,皺眉道,「糟了,出來得太匆忙,沒來得及去召喚我的隨從,你又不能跟了去,太史闌的護衛,康王手下都認得,我沒有護衛單身前往,怎麼都說不過去。」
蘇亞也皺起眉,正思索著怎麼辦,忽然一人隔著她,拍了拍司空昱的肩膀,笑道,「世子爺,這個簡單,小的來服侍你。」
石板向下一滑,太史闌身子傾落。
所有人都沒想到康王說殺便殺,都驚得一怔,美人們尖呼高叫,瑟瑟躲在康王懷裡。
康王快意地哈哈大笑。
太史闌雙手被銬,雙腳也有鎖鏈,無法自救,這時刻她並沒有尖叫,只是忽然大喝:「紀連城!你贏了!」
話音未落,忽然一聲冷笑,一條人影,從門樓背後電射而出,腳尖在康王頭頂那頂紫色大傘上一點,狂飆而過,身子一落已經躍上石橋,單手一拎,拎住了太史闌。
石橋連崖,雲台亂風,風將他衣衫吹得鼓蕩,一抹杏色錦緞光華,襯一雙光芒內斂,卻顯得陰沉的眼睛。
紀連城。
康王的笑聲斷在喉嚨口,隨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怒而站起,道,「少帥!你這是做什麼!」
紀連城毫不客氣將手中太史闌往上一甩,正甩到門樓前。
「不戰而勝,我不要!」
太史闌唇角微微一扯,爬起來,自己撣撣衣服。
容楚果然沒說錯啊。
這紀連城,果然是個驕傲得沒治的傻叉。
剛才生死一霎,她忽然想起容楚說過,紀連城其人驕傲得出奇,從小和護衛練武比試,一般少爺和家中護衛比武,護衛自然要相讓,讓少爺贏了,大家哈哈一笑,也便罷了。但紀連城從來不允許護衛讓他,發現誰讓他贏,就會拖出去狠狠抽一頓鞭子,然後驅逐。所以他家中護衛從來不敢讓他。
不過後來人們又發現,總是贏他,他當時點頭讚好,事後更加刻苦練功,總要將贏他的人打倒,打倒後手段毒辣,讓人非死即傷。以至於紀家後來護衛呆不下去,紛紛請辭,最後只好用士兵護院。
容楚說,這麼個心性奇傲的人,他最大的軟肋,便是傲。
所以她剛才臨急一呼,紀連城這個傲氣沖天的傢伙,怎麼能容忍這樣的勝利?
太史闌坐在地上,想前陣子不耐煩聽這些破人的破事,容楚非要說給她聽,還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為將者以此為道。此刻想來,真是一點不錯。
算起來,這傢伙,隔空也救了她一次呢……
太史闌唇角弧度因此更深了點,微微露出一點小酒渦。
她右頰的這個小酒渦,別說別人,她自己都沒發現過——實在是笑得太淺,太少了。
對面的康王震動地盯著她——這女子果然是瘋子!沒見過剛死裡逃生就笑這麼歡喜的!還是太史闌臉上露出這樣的笑容,真是……驚悚。
可也真是……美。
便是對太史闌滿心厭憎的康王,也不禁為這一霎,冷峻女子難得的溫柔笑意而觸動,只覺得滿目花開,冰雪消融,而雲台上天光忽然一黯。
紀連城更是看得一眨不眨,眼神複雜。
他從知道太史闌那一刻起,就滿心厭惡。
在他一開始的想像裡,他覺得這是個膀大腰圓,身高八尺,男人一般的女子,等到容楚為她怒焚他的刺客的消息傳來,他腦海裡男人婆的影像退去,換了嬌媚婉轉,以女色擄獲男人的風塵女子形象。
然而此刻一見,忽然發覺都錯了。
平台下拎起她那一刻,她一轉頭,山風將她滿頭亂髮都吹得撲在臉上,黑髮間只露出一雙微褐色的狹長眸子,眼波犀利而亮,像兩把漂亮的小刀,忽然就刮在了他的臉上。
他生平未遇女子有如此鋒利入骨的眼神。
而此刻她生死之險後,竟然微笑,一抹酒渦在午後日光裡慢慢展開,竟至要醉人。
紀連城心中忽然湧起一陣煩躁。
他沒有想到,太史闌,竟然是這麼一個特別的女子,特別到說不清美醜,卻依舊令人移不開眼光,特別到看見她就像看見絕崖上的雪玫瑰,只讓他想狠狠攀折。
尤其,這還是容楚的花……
他瞇著眼,忽然陰陰笑起來。
「小的來服侍你。」
聲音帶笑,幾分戲謔,卻隱隱有威重氣息。
蘇亞聽出了這個聲音,眼睛瞬間亮了。
司空昱卻皺起眉頭,不客氣地拂開擱在他肩頭的爪子,一邊想這人是怎麼接近的,一邊冷冷道,「兄台何人?請讓開些!」
「國……」蘇亞張嘴要喊,那人飛快地接道,「蘇姑娘,好久不見,小郭給你問好了。」
蘇亞張張嘴,硬生生把那剩下的一個「公」字給嚥回肚子裡。
她不明白尊貴的容國公是要搞什麼把戲,不過聽他的總沒錯的。
容楚此刻披一身黑披風,披風上積了不少灰塵,也看不出什麼質料,而司空昱這人,向來眼睛長在頭頂上,除了偶爾肯俯下來瞧一瞧太史闌,其餘人他是不屑多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