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醋意(3)

「沒事。」她也輕聲道,「總不能一直躺在你身上不起來面對……」

他聽著她難得的悠悠長長的尾音,忽然也生了一絲感動,這個最簡練也最細膩的女子,打動她很難也很易,因為她有一顆天下最善於體諒他人情感的心。

「我倒希望你一直賴我身上不起來,就這麼抱著你到天荒地老。」他抿抿唇,眼神溫軟。

太史闌忽然想到一首歌,名字記不清了,歌手當然她更記不得是誰,只記得是老歌,歌詞似乎有「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到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

死黨們一直很詫異,太史闌這麼堅硬的性子,應該會喜歡搖滾勁歌之流,但她就是喜歡曲調舒緩的老歌,那些纏綿悠長的調子,總會擊中她心底的柔軟和嚮往。

「到老?等你一把老骨頭咯人嗎?」她淡淡答。

容楚的眼睛亮起來——這算是太史闌的認可嗎?

正要問個明白,司空昱已經大步過來,不耐煩地問:「你們兩個唧唧歪歪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起來?還有,這是什麼灰……」

「骨灰。」

心情瞬間大壞的容楚的陰惻惻的聲音,伴隨著那兩個可怕的字吐出來,司空昱驚得眼睛又大了一圈,一半臉就看見眼睛了。

然後他似乎想跳開,隨即發現不能跳,這地上全是灰,越跳,這些可怕的灰就會粘到他身上,先前當是草木灰拍了也就拍了,此刻知道是骨灰,哪裡還受得住?

太史闌撐著容楚的胳膊,小心地爬了起來,忽然摸到一手的濕潤粘膩,怔了怔,道:「你受傷了?」

容楚摸摸頸側,笑道:「一個小傷口,飛石擦的,沒事。」

「那你起來。」太史闌立即道,「這種灰有很多細菌,不要被感染了,我身上有金創藥,剛才在溫泉裡順手拿的,給你上藥。」

容楚立即從善如流地坐起,表示對此決定的衷心擁護。

「我也受傷了。」司空昱站在一邊,高高地昂著下巴,不滿地斜睨著太史闌。

太史闌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扔給他,「自己包紮。」

司空昱對她的區別待遇非常不滿,「我好像傷得比他還重些。」

「我又不是護士,愛給誰包紮就給誰包紮。」太史闌表情淡定。

她才沒什麼愧疚之心,司空昱救她多次她當然明白,但欠下情分不代表必須回報以感情,她會用自己的方式在以後盡可能地給他回報,但絕不會態度含糊胡亂給這位東堂世子希望。

比如她給司空昱的藥就是最好的,比要給容楚用的藥還好,但是親手包紮——不伺候!

國公爺頓時心花怒放。

中意一個簡潔明快的女子,才叫真正的幸福!

司空昱一怒之下把瓶子扔了回去,表示不接受太史闌的假惺惺示好。

太史闌也無所謂,不用拉倒,順手從瓶子裡摳了些乳白色的膏體,對容楚道:「偏頭。」

容楚立即眉開眼笑的偏頭,太史闌彎下身,將膏體塗在他傷口上,塗了厚厚一層。

她側頭的動作認真,塗藥神情專注,呼吸寧靜,散發著淡淡的草木香,容楚注視著她濃黑鬢髮邊線條緊致的側臉,忽然側頭輕輕一吻。

吻落在腮邊,隨即掠過,楊柳春風,細緻輕柔。

太史闌伸出一根手指,點在他唇上,阻止這個無時無刻不想偷香的傢伙得寸進尺。

容楚順勢笑吟吟地親了親她手指,太史闌縮手,將他一推,大步走開。

這也算打情罵俏了,國公心情甚好,旁邊某人直冒酸水。

太史闌走不了幾步,實在覺得難受,腳下全是那種灰,一步一個坑,這得死多少人,才能有這麼多灰?萬人坑?焚燒過的萬人坑?

好在又走了幾步,忽然看見邊沿,她爬了上去,終於落到實地,原來剛才還真的是個坑,三人直接從上頭落到了焚盡白骨的萬人坑裡。

兩個男人也竄了出來,三人站在邊緣回頭看,那裡是一個足有一間屋子大的坑,裡面的灰幾乎和坑邊平齊,卻不知道多深,但是僅僅能夠把那麼大面積鋪上一層,那也是可觀的屍骨數。

這裡應該是山腹,真的很難想像在陰森的山腹深處,居然還有這麼一處萬人骨灰坑,如果康王知道他的別院建在這樣一座大墓上頭,他還敢不敢繼續住?

離開了那個讓人渾身難受的骨灰坑,三人都覺得好受了些,抬頭看看,這裡的石質又變,堅固發黑,四面不斷有鬼火閃動,景物朦朧可見。

前面空曠處,有一座白石的平台,平台有點像祭台,不過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平台是用最普通的白石雕成,沒有任何花紋,整體的風格樸實沉穩,有一種久經歲月沉澱巋然不動的樸素。

太史闌向著平台走幾步,想要找找接下來的路,腳尖忽然踢到什麼東西,她蹲下身,一拔,拔出一根木牌。

木牌已經朽爛了大半,但還隱約可以看出上過漆,上黑下紅,在紅色部分,以黑字雕刻著名字。這根木牌上雕著「扎西古」。

看上去像是少數民族的名字,此時容楚和司空昱也各自發現了木牌,木牌顏色不一,有的上紫下紅,有的上青下紅,不過不管怎樣變化,下半截一定是紅色,名字一定是黑色。

三個人只走了幾步,就找出了十幾個木牌,地上埋得密密麻麻,露出上半截,看上去像一個個的小墓碑,太史闌回頭看了看骨灰坑——難道這是死者的名諱?這又是哪一族的風俗?

「這是五越風俗。」容楚察覺了她的疑問,回答,「戰死的英靈,屍首不迎回家鄉,就地掩埋或者燒化,這種木牌,就是五越士兵的墓碑,你仔細看,有五種顏色,是五越的標誌,黃色中越,藍色西越,黑色北越,青色東越,紫色南越。」

「這麼多人,」太史闌看看那遍地露出地面的小木牌,密密麻麻蜂窩似的,想到每個牌子都代表一條人命,心中也覺得寒颼颼的,喃喃道,「這山腹裡難道是古戰場?沒可能,怎麼會有這麼多人死在這裡?」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