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的寒光在夜色中凜冽如雪,刀下那個即將被萬刀砍死的人卻一動不動。
太史闌一瞬間心中劇痛險些噴血。
她明明無法看清那人的臉,卻知道,一定是世濤。
「容楚!」這一霎她發出了生平第一聲,也可能是此生最後一聲撕心裂肺充滿決然的大叫,「去救世濤,否則我永不原諒你!」
已經掠到她身邊伸手去拎她的容楚,只是微微一頓,隨即二話不說,從她身邊衝了過去。只衣袖一揮,驅散司空昱身前灰霧,留下一句話。
「司空兄,拜託你!」
只是這麼一分神,掛在鎖鏈上的那人忽然一聲冷笑,伸手一抄,雞爪般的五指忽然也長出來一截,格格兩響,一把抓住了太史闌的腳踝。
太史闌此刻心懸邰世濤,正在分神,給他撈個正著,那人大力一扯,太史闌站立不穩,翻身落下,險些就給拽落深淵,幸虧她現在經過淬骨,雙腿勁健有力,腳尖一勾,勾住了一截掉落的鐵索。
好在此時司空昱並沒有分神,飛一般掠過來,一把抓住太史闌的另一隻腳踝。
這下三人就僵持在了吊橋上,歪歪斜斜的吊橋下,掛著那黑衣人和太史闌,司空昱趴在橋邊,緊緊抓住太史闌。
「拉我上去!」黑衣人尖聲道,「我就放開她!」
「你先殺了他。」太史闌道,「一個死人怎麼拉人下深淵?」
「我死之前有一萬種辦法可以拖你一起陪葬。」黑衣人獰笑著昂起下巴,點了點那些剛剛散開的古怪霧氣,「要不要試試?」
「試試就試試!」太史闌立即答。
「呃……」黑衣人就沒遇見過這樣的硬貨,給嗆得眼神一直。
「你們吵什麼!」司空昱聽得不耐煩,對太史闌瞪眼,「你這個南齊女人,能愛惜自己一次嗎?」一伸手便要將太史闌拎起。
他拎起太史闌,必然也得拎起那黑衣人,看來他還是顧忌黑衣人的威脅,不管怎樣,先保證太史闌安全再說。
太史闌也不再逞強,盤算著上去一樣要把那貨搞死。
她身子被拉起,人在半空便看向對崖——邰世濤怎樣了?
一看之下心中一涼——容楚聰慧,人剛剛掠起,已經飛刀連閃,將那些舉刀砍下的西局探子們擊倒,但忽然有一條窈窕身影閃了出來,手裡拿著一個什麼東西,對著地下邰世濤就射。
容楚還沒趕到,飛刀再多也無法全部擊開範圍廣闊的暗器,邰世濤的生死,迫在眉睫!
太史闌隱約看見這一切,心涼到了底,一瞬間心底惡狠狠發誓——這輩子不僅跟喬雨潤,跟西局勢不兩立,和創建西局的那個變態女人,也沒完!
「司空昱,扔我過去!」她大叫,按住了腰間,她腰間有龍朝做的另一件暗器,只要她能趕到,還有萬中之一的機會!
「快看——」司空昱卻忽然道。
太史闌一抬頭,卻看不清對面的景象,她只能看見容楚閃電一樣的背影。
此刻邰世濤依舊緊緊趴在地下。
從扯住鏈子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下定決心,在太史闌雙腳落到實處之前,他絕不放手。
背後西局探子刀風逼近,他好像沒有感覺,只是迅速地將樁子試圖再埋回去。
如果他被亂刀砍死,也希望這重新打下的樁子能幫她多撐一刻。
然後他隱約聽見吊橋上太史闌那聲大叫。剛聽見的時候,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是幻聽——姐姐是不會大叫的,她永遠冷峻,直接,簡單,平靜,用最少的字數,來表達最豐富的意義。
然後他才將那句話的內容聽進耳中。
「去救世濤,否則我永不原諒你!」
萬刀臨體毫不動容的少年,這一刻忽然熱淚盈眶。
這艱苦臥底,這人間地獄,這諸多苦難,這許多難以忍受連想都沒想過的侮辱,到此刻統統消散,是一縷煙氣,被那聲激越的大喊衝散。
他從來都覺得為她做一切都應該,此刻更覺得,世間一切美好,沒有什麼比她更值得。
頭頂有風聲掠過,輕薄的小刀撞上沉重的大刀,將大刀擊碎,夜空中火花四濺,容楚果然來了。
他吁出一口長氣,覺得人生至此從未有過的滿足。
忽然他背上肌膚一緊,汗毛都似根根豎起——危險!
他身後樹叢裡,喬雨潤正閃身而出。
此時正是容楚武器發完,司空昱和太史闌還在和黑衣人糾纏的時刻,喬雨潤趁著這空隙,端著暗器,奔向邰世濤。
她一邊走一邊按動機括,隨即機簧就會射出各種暗器,殺了邰世濤還能封死容楚的前路,為她自己爭取時間逃走。
她眼底有怒火——功虧一簣的怒火,唇角卻有一抹冷冷的笑意——一次殺不成,兩次,三次,終究會給她找到機會!
手指剛剛要觸及機括,她忽然聽見風聲。
風聲從她背後起,是衣角極快掠過樹林,擦動樹葉的聲音,但那速度似乎又太快,彷彿剛才還是很遠,現在已經到了近前,以至於衣袂連綿不絕擦動樹葉,聲音綿長如一線。
她感覺到這條線迅速接近,刺向她的後心,一抬頭再看見對面容楚奇異的神情,忽然心中一驚。
隨即她就覺得,有雙手輕輕按在她肩上。
熟悉的氣息傳來,乾淨,春日暖陽下萬物喧騰的味道。
眼角餘光看見擱在她肩上的手指,也是乾淨的,修長而指節精美。一截藍色衣袖垂下,深沉內斂的藍。
她身子因此更僵硬,心底澎湃,卻不知是喜是悲,是怒是歡。
那人來時如風,靜下來的時候卻像山石一般巍然,在她身後輕輕歎了口氣,隨即一伸手,輕輕巧巧地拿走了她手中的暗器匣子。
喬雨潤木木地不知道反抗,眼底卻忽然蒙上一層淚花,顫聲道:「李扶舟,為什麼……為什麼你永遠都在護著她……」
她身後李扶舟默然,半晌道:「我還是容楚的管家。」
「算了……」喬雨潤冷笑得有幾分淒涼,「容楚還用不起你這樣的管家,天下也沒人能用你這樣的管家,你真正要做什麼事,誰也指使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