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吁出一口長氣,容楚慢慢放下手中的書。
一瞬間他似乎想笑,但終究也沒有笑,只是眼睛微微彎起,這一刻的眼神越發水光蕩漾,晶明燦亮。
護衛們直勾勾地瞧著,覺得此刻似笑非笑的主子美得驚人。
「總算……」容楚今日的話總是半吐半露,說了半句也便停住,又是一抹醉人的笑意。
他自顧自笑了一陣子,才想起來問:「怎麼攔的?強硬地攔嗎?那你為什麼不在面前保護她?爭執起來傷了她怎麼辦?」
趙十三對天翻了個大白眼。
難伺候!
「沒看出來她怎麼攔的。」他悻悻地道,「甚至也不知道算不算攔。」
「嗯?」
「她就過去對李公公行了個禮,然後忽然李公公就許她走了,然後她就往後院來了,然後李公公也跟著……不知道她要玩什麼花招。」
容楚皺起眉。
他知道太史闌有勇有謀,凶悍也來得,奸詐也不少,原以為對著刀槍不入天生敵意的李秋容,太史闌唯一的辦法就是強硬地攔,攔住一會兒然後通知人報信,他自然會迅速避開以免給她和自己帶來麻煩。不過看現在她的打算,她似乎並不打算直接和李秋容撼上,這女人,又想搞什麼把戲?
他想了想,揮揮衣袖,對面,他那個替身恭順地站起身來。
「你站到那邊竹林去。」容楚吩咐道,「就是一進園子就能看到的那個林子。」
「是。」
讓替身站在那裡,是為了耍耍老李,萬一太史闌沒攔住,就讓他捉住這個「容楚」吧。
到時候誰說看見他容楚都沒用——你看走眼了!
容楚並沒有立即離開,他真要想躲,有的是辦法,現在出去,外面一樣有老李的人盯著。
抬頭遙望著前方不遠處的書房方向,容楚微微一笑。
「你到底,要怎樣整老李呢……」
太史闌在迴廊上走了一陣,忽然道:「肚子痛。」
隨即也不等李秋容回話,大踏步去了迴廊下園子裡的廁所。
李秋容眉間憎厭神色一閃而過,攏著袖子,立在廊下似乎在看風景,眼角卻緊緊瞟著茅廁。
他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堵容楚,和抓住容楚小辮子相比,現在太史闌手裡掌握的那個東西,才是他必須要知道的!
如果他猜的不錯,真的是那東西的話,那這個女人,無論如何不能留!
李秋容注視著園子裡的秋景,葳蕤華彩的艷色照耀不進他的眼眸,老太監眼神裡,滿是陰惻惻的殺氣。
還有三分疑惑。
疑惑太史闌是蠢笨還是太過大膽,是不知內情貿然行事還是行事天生無所顧忌,她難道不知道手中的東西何等要緊,不知道這樣亮給他是找死?可如果真的不知,她又怎麼知道憑這個東西來引起他的注意?
李秋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不過就他對太史闌的瞭解,他覺得這個女人膽大到瘋狂,做些傻事也不奇怪。
李秋容靜靜等著,並不怕太史闌玩什麼花招,現在整個園子都在他的呼吸之下,他甚至知道太史闌並沒有真的解手,但也沒有做別的事,就是在茅廁裡呆了一會兒。
李秋容唇邊浮現一抹冷笑——不管你想玩什麼花招,在絕對強橫的武力面前,都沒有用武之地。
也就半盞茶的功夫,太史闌出來了,兩人對視一眼,各自走路,前面拐過一個迴廊,就是後院書房了。
書房門緊緊閉著,所有的下人已經驅散。
太史闌推開門。
李秋容緊緊跟在她背後,就算裡頭有暗器射出來,先被射中的也是她。
裡頭並沒有暗器,也沒有想像中的高手,四面空蕩蕩的,一道帷幕拉開在正中。
帷幕後似乎有人,呼吸粗重,武功似乎不太高。
李秋容唇角浮現一絲冷笑。
他藝高人膽大,並不顧忌任何暗手,一邊運氣護住全身,一邊上前一步,嘩啦一下撕開簾子。
簾子乍分。
簾後有人。
一個紫檀高椅上,坐著一個高髻蒙面婦人,她懷中抱著一個孩子,那孩子抬起臉,對著李秋容一笑。
「李公公。」他奶聲奶氣地道,「你怎麼現在才來,我和母后等你很久了。」
李秋容瞬間如被雷擊。
想遍了千種萬種可能,也萬萬想不到這一幕——太后?太后不是在麗京宮中嗎?皇帝?皇帝不是失蹤了嗎?
李秋容被瞬間打擊得身子一晃,下意識往前一傾,想要看清楚眼前人。
婦人款款抬起手,手上八寶琉璃紅寶護甲光芒一閃,刺得李秋容眼睛下意識一閉。
隨即他聽見皇帝笑瞇瞇地道:「李公公,扶著朕。」
長期宮廷訓練習慣的李秋容立即伸出手。
然後他便聽見「嘿!」的一聲,似乎誰發出了吃奶的力氣,再然後他便覺得腕脈一痛,再然後……
沒有再然後了。
李秋容還是站著,眼神慢慢發直。
太史闌一個箭步上來,抓住李秋容血流不止的手腕,老李枯瘦的手腕上,生生給戳了一個洞。
「你這小混球。」太史闌罵景泰藍,「這麼大力氣幹嘛。」
「麻麻你不是說他武功高,輕輕戳也許沒用嘛。」景泰藍委屈地抱著人間刺。
他剛才那一刺,幾乎把小身子都壓了上去,把可憐的老李的血管都差點捅穿。
太史闌倒也不是心疼李秋容,要不是因為現在殺了他實在麻煩,她恨不得立即一刀宰了這宗政惠的幫手,只是這洞給景泰藍這猛小子捅太大,等下遮掩起來麻煩。
高髻婦人站起來,忙不迭地扯掉面紗,脫掉甲套,神情充滿厭惡。
太史闌忍不住笑笑,道:「蘇亞,扮起太后也挺有模有樣的。」
蘇亞「呸」了一聲。
剛才太史闌上廁所,其實什麼也不打算做,就是磨蹭時間,好讓蘇亞及時把景泰藍抱過來,順著另一條道進了書房,改裝扮演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