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七不過撇撇嘴。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
歷來各國專門接待外賓或藩臣的會館,其設計和格局都「別有風格」,暗道夾層不計其數。這倒未必一定是要對人家不利,只是以此佔據主動,方便本國細作部門及時探聽或竊取情報,以及必要時採取手段用。這也是控制外邦使節或藩臣的手段之一。這種事有人知曉有人不知曉,著道的人很多,南齊曾有藩臣住在會館,晚上商量和哪位貴人訂立盟約,第二天那貴人便下獄,藩臣也被扣留,到死都不知道是哪裡走了風。
這種錯誤容楚是不會犯的。所以他折騰出一個腳樓,太史闌折騰出一個地下室,然後眼不見為淨地避出去,給大燕趕緊填地道拆夾牆的機會。
工匠調取得及時,腳樓造起來也簡單,半下午的時辰也就差不多了,大燕官員心虛,為表關切,晚上陪同吃飯,當然也有想窺探南齊國公口味喜好的目的。
結果飯還沒幾口,大燕官員就慌不迭告辭了——因為國公和他的護衛又打起來了。
起因是國公要求那護衛喝湯,護衛不肯喝,國公強迫地命人給他盛湯,表示一定要調教得這粗野蠻橫的小子懂得上下尊卑,結果那冷面啞巴少年夾起幾大塊羊肉上的肥油,塞到國公碗裡,還用筷子將肥油夾碎,和著米飯拌了又拌,直到每顆飯上都泛著厚厚的油光,米飯和肥油再也分不開。
晉國公當即吐了……
吐完就把那護衛凳子踢了。
那護衛就把大燕官員的桌子給掀了。
大燕官員要哭了——你和你主子吵架為什麼要掀我的桌子?
晉國公當即大怒,表示一定要從重處罰,大燕官員只好表示大度請求國公不計較,其間發生糾纏爭執以及隔著大燕官員跳腳怒罵若干,大燕官員挨口水亂拳若干……
等到鬧完,大燕官員人人頭頂白菜腰纏海帶身穿麻袋,面無人色飢腸轆轆。肇事者和晉國公滾打在一起,滾著滾著滾到內堂去了,肇事者還沒忘記抓著一根羊腿……
大燕官員只好告辭了。
這種節奏,心臟跟不上。
大燕官員一走,容楚立即手一鬆,笑瞇瞇抱住太史闌,太史闌冷著臉,把羊腿往他嘴裡一塞,爬起身來走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踢他一腳……
容楚只好歎氣爬起來,心裡哀歎世事弄人,好容易跟屁蟲回京了,他和太史闌單獨相處了,為了麻痺大燕兩人要配合天天做戲了,這麼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去被一個懷孕誤會給攪黃了。
國公仰天長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轟隆。」天上劈下一條憤怒的閃電……
第二天早上禮部官員例行來探望的時候,又看見了讓他們抽搐的一幕。
國公爺醒了,正從腳樓底部探下頭來,他還沒穿正裝,鬆鬆地著了寢衣,露一抹光輝皎潔的肌膚,鎖骨精緻如玉,嬌嫩得如早晨新綻的白菊花。
他款款地扔下一朵花,衝著地下室的窗口。
一柄槍尖霍然挑起,槍尖上挑著那朵花,花瓣在雪亮的槍尖顫顫,不勝可憐。
大燕官員也打了個顫。
這種詭異的相處方式……
地下室窗子一掀,冷面啞巴少年躍出,大燕官員們趕緊錯開目光。
他們都不喜歡和這人對望,那是一種冷而犀利的目光,看一眼就像被刀子挖一下,刀刀都中要害。
這人和經常在笑的晉國公站在一起,讓人感受到人的極端不同,按說該令人感到不和諧的,不過眾人看久了倒也沒覺得,反而看出幾分意思來。
大燕禮部官員今天是來下達皇帝陛下回復的,三日後在正殿接見南齊來使。
送走大燕禮部官員,容楚回到自己的特別腳樓,書桌前已經坐了一個人,在大模大樣地翻閱他的各種文書。
容楚一見便笑了,正要在她身邊擠坐,太史闌早已捧著那堆東西跳開,換個地方坐下頭也不抬。
容楚無奈地咳嗽。
他已經知道在常府發生的事情,也只能歎一聲長輩坑爹,他臨走時已經暗示過那位大姨媽,務必對太史闌客氣些,但又不好太過叮囑,怕引起長輩的牴觸和反感,結果還是惹出了這事兒。
聽到這消息的第一時間,他立即飛鴿傳書,把真相和老國公夫婦解釋了一下。他估摸著,常府肯定是不願意承擔「扼殺國公府繼承人」罪名的,必然要第一時間去信國公府說明情況,但常府說明情況的信肯定不利於太史闌,十有八九又會令父母造成對太史闌的誤會。他只好親身上陣,趕緊把情況說明。
不過容楚估計,這信就算寫了,也已經遲了。母親先入為主,八成會認為他被太史闌迷昏了心,說謊托辭替她掩飾呢。
回到麗京,八成會有一堂好戲……
容楚歎口氣,忽然有點不想回麗京了,就這麼把她拐走,浪跡天涯得了。
太史闌低頭看什麼看得認真,容楚眼神無意中一掃,忽然一怔。
她手裡拿著的信箋上頭有容家的專門標記,這似乎是國公府的回信?
信今早送到時他剛起,隨後大燕官員來,他辦完事剛回來,還沒來得及看。
這時候搶回來想必有點小家子氣,容楚不動聲色靠窗坐了,慢慢喝茶,準備養足精力,好對付等下女冰山的碾壓。
他有一眼沒一眼地觀察著女冰山的神態,見她倒也沒什麼異常,很平靜地看完那封家書。就看的時辰來看,家書很長,估計父母都發話了。
容楚又歎口氣。
太史闌把國公府家書扔給容楚。
她沒有偷翻別人東西的愛好,進來時這信就在桌上敞開著,她也就順便瞧一瞧。本來還等著容楚質問,這傢伙好像根本沒想到任何不妥。這令她有點滿意,覺得容某人還是打心裡不把她當外人的。
太史闌善於發現別人錯處也善於發現別人的好處,所以她怒氣稍稍平了些,決定理智地看待這封信。
信上措辭很嚴厲。先是責怪容楚這一年總不歸家,隨即隱晦地暗示他為官立身要正,不可隨意結交來歷不明者,以免為人詬病,遺禍家族。再次又說聽說他在極東曾公然袒護一名女子,影響很是惡劣,老國公對此表示疑問,不明白向來審慎淡漠的容楚,怎麼會做出如此放縱之事?是否其中另有隱情?又用嚴肅的口吻強調,容楚年齡已至,應該及早尋覓出身良好、賢良淑德的女子為良配。容家家風清正,世代豪貴,並不在乎女方是否門當戶對,總之應以婦德為第一要務,一些拋頭露面、行事狂妄、品行不端、毫無閨秀之風的女子,不堪為未來國公夫人。最後說太后恩典,正在為容楚操心此事,已經在麗京五品以上官員府邸中尋找合適淑女,目前靜安皇太貴妃侄女,內五衛翊衛慕都督之女慕丹佩很不錯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