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太史闌根本看不懂手語,她垂目聽容夫人說話,容夫人很隱晦地表示了感謝,又稍稍解釋了容榕這樣的由來,請求她暫時保密,最後請托她,不管用什麼辦法,盡量讓容榕慢慢形成女人意識。
太史闌笑了笑,讓她這個自身女人意識都還沒完全開發的人,去教別人女性意識,還真是滑稽。
她這一笑,看在容夫人眼裡卻絕然不同,只覺這平常只是清秀的女子,忽然艷光四射,驚得連說話都忘記了。
不過太史闌素來有氣場,她坐在那裡不言不動,對別人就是壓力,容夫人很快就坐不住,起身告辭,臨走時對她笑道:「園子裡的梅花開了,年節之前我府中要舉行賞梅會,邀請京中交好世家的公子小姐過來賞玩,姑娘如果喜歡,也請一定參加。」
太史闌點點頭——年節前各府都很忙,這時候舉行賞梅會?恐怕是怕容楚在年節前趕回麗京,帶著她太史闌進府拜見家長,強迫要求成親,想要先下手為強,給容楚訂個女人吧?
她和容楚保持了近一年的「未婚夫妻」關係,沒有出任何問題,還青雲直上,現在所謂容楚克妻傳言也漸漸淡了,想必大家小姐們又要趨之若鶩了。
她辛苦養成的桃子,誰想偷摘?
太史闌笑了笑。
容夫人看著這笑容,忽覺寒冷,打了個寒戰……
太史闌送她出門,聽見一個嬤嬤請示容夫人,「老爺收到了國公的飛鴿傳書,要求府裡早日備下三媒六聘之禮。您看……」
容夫人略略停了一停,皺眉道:「信是給老爺的,老爺沒做任何舉措轉給我,什麼意思你還不明白?」
「是……」婆子歎了口氣,「只是怕公子回來生怒。」
容夫人沉默了一會,道:「這事須依不得他。他現在為人蠱惑,做父母的總該為他把持住。將來他就明白咱們是為他好。」
「夫人還是不原諒那事。」嬤嬤歎氣。
「自然不原諒。她性子強硬什麼的,我雖遺憾,但只要楚兒喜歡,我做母親的也不好管太多,但一個女子怎麼可以不疼自己的孩兒?這樣的女子怎配為人妻子?」
「奴婢卻覺得,這事目前也確證,或者該等公子回來問個清楚,公子不也是說,這事是誤會麼。」
「問他,他自然是護她的。」容夫人歎口氣,「我也希望她是個好女子,畢竟阿楚和她有情。只是……如果這事是我誤會,我願意向她道歉;如果她那個孩子還在,我立即迎她進門……可惜,這女子總讓我覺得太不妥當,那些故事流言聽來聽去,就沒一個說她好性子的。動輒殺人,天性暴戾,行事剛硬,寧折不彎,這樣的性子怎麼能做我國公府的女主人?」
「奴婢倒是聽說一個消息。」那嬤嬤道,「聽說那個太史闌,還有些水性楊花,不僅和公子走得近,還和李大總管關係也很好,後來又聽說天授大比中,她和東堂那個司空世子,也……」她訕訕地住了口。
容夫人霍然轉身,「你從哪裡聽來?」
「京中這樣的說話,很久之前就有了……是那群自極東回來的光武總營的子弟們傳出來的……」
容夫人怔怔地站著,半晌歎了口氣,問:「老爺知道麼?」
嬤嬤猶猶豫豫地道:「似乎是知道的,臉色很難看。」
容夫人又歎口氣,道:「聽說慕家二房嫡小姐後日及笄,你們安排送份禮物去,要比平日送別人的厚些。近日裡我會多出門,到親近世家夫人那裡去拜訪,若有人問起這等閒話,你們一力撇清便是。總之,」她重重地道,「要堵住麗京的流言,讓麗京貴族豪門都知道,我們容家,絕不會讓太史闌進門!」
「是。」
一群人毫無顧忌在那商量,自然被太史闌聽個清楚。
她立在門後,黃昏光線暗薄,勾勒出她利落的剪影,腰線筆直,巋然不動。
風將簷下風燈吹起,啪啪地擊在青磚壁上,燈下絲穗翻轉,遮了她眼神。
良久,她唇角一扯,一個譏嘲的笑意。
晚上的時候,容彌照常議事,只是所有人都有點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往門口瞟。
「太后移駕永慶宮,大朝會一番爭執,最後終於定下日後章程,政務由三公和勳爵商量擬節略,再交由陛下及永慶宮共同用印施行。勳爵選了四位,康王、齊國公、定國侯……和咱們晉國公府。」
「果然還是被推出來了,只是齊國公和定國侯都是太后的人,如今形勢看來,倒是咱們這邊佔優。」
「未必!」
清越的女聲傳來,眾人都一喜。
來了!
容彌一個眼色,立即有幕僚上去給太史闌打簾子,太史闌翩然而入,先對容彌躬身,再微笑對容彌躬身。
她一日比一日恭敬,容彌看著越來越順眼,急忙命人看座,上茶。
人就是這樣,一開始便恭敬,未必有人在意你,一開始狂傲而來先聲奪人,之後再瞧著彬彬有禮,便覺得分外難得令人欣喜。
當然這也得先折服人,否則彎斷了腰也沒用。
太史闌享受上賓待遇,坐下來舒舒服服喝一口茶,對著眼巴巴看她的眾人,點一點頭,道:「剛才那位先生說咱們佔優,其實也就是看起來人數佔優而已。細想起來,權力分配上可不佔優。真正形成的其實一種互相牽制。」
「你說。」容彌眼神激賞。
「三公能影響的只是部分文臣,晉國公已經不掌兵權,而那幾個,卻是實權在握。康王掌軍,掌吏部戶部那幾個卻和齊國公私下關係不淺,定國侯有親戚掌刑部,六部中關鍵的三部都在他們掌握中,但偏偏三公也掌天下軍、戶、工、賦役禮樂,我想著,三公的真正意思是……」太史闌一邊說著,一邊有些閃神,想著景泰藍一定委屈為什麼還讓這些混賬掌權,為什麼皇帝還是不能什麼都說了算?這其間的道理只有等他自己慢慢明白了,皇帝也是不能隨心所欲的,朝局的平衡,適度的遷就和退讓也是一門大學問,有些人,有些事,你明知留在那裡是毒瘤,可是暫時你就是繞不開去,繞不開去就乾脆放到面前來,未嘗不是一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