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身上一直都配有用天外鐵打造的暗器,但卻被那種特製的特別柔韌的漁網捆住了機關,很明顯這隻老鯊魚事先也對她的情況做了詳細的打聽,根本不肯近她身,也不讓屬下搜她身。寧可不取她身上可能有的好東西,也不想給自己招來禍患。
太史闌心中歎口氣,心想人有時名氣越大,被曝光的細節就越多,安全就越成問題。
「卡嚓」一聲微響,系船的纜繩被砍斷,隨即小船一蕩,悠悠漂開去,太史闌感覺到身下板壁極薄,想來這船都不能稱之為船,只能算個小舢板。
「是不是很奇怪明明走了沒多遠,怎麼你的人還沒來找到你?」海鯊笑聲得意,「海天石下有隱秘的穿山道,雖然是短短一截,外頭卻已經穿過了半座山,現在你的位置在山的另一面的海灣,他們就算要搜也是先搜面前的海域,等轉過山到了這裡,我們尊貴的總督大人,早就被暴風雨捲到南洋了喲。」
他的笑聲越來越遠,小船在海波上滑盪開去,身下的水波此時還是平靜的,靜靜簇擁著船在海面上越漂越遠,水下似乎有點細微的聲音,嘈嘈切切,卻越發令人感覺靜謐安詳,海鯊說的那些風暴啊魚群啊,似乎遙遠得像個夢。
但太史闌卻知道這都是真的。
費盡心思做了這麼多,必然要一個最完美的效果。
她沒有叫喊,既然已經轉過了半座山,那麼叫也沒用,白費力氣。
漁網捆得很緊,她嘗試了好幾次都無法坐起,也不敢強硬地坐起,怕勒到肚子。
好在她有一雙能毀滅一切非生命體物質的手,她等待了一下,確定海鯊等人已經迅速離開,便將手指慢慢挪動,指尖捏住了一根網線。
網線在她指間迅速斷開,她如法炮製,不一會兒手掙脫了出來。
忽然一陣風過,帶著濃烈的腥氣,輕薄的船立即被吹出好遠,一陣晃蕩,她抬頭一看,天上濃雲翻滾,半邊黑半邊紅,一層層地迅速壓近,海面上波濤越來越急,翻翻滾滾,現出一條條起伏的溝壑。
暴風雨果然來了!而且來得比想像中還快!
太史闌加緊動作,剛剛掙脫出一隻手臂,驀然一陣狂風,吹的整個船頭高高翹起,唰地一下順著一道豎起的水牆滑上半空,如果不是太史闌迅速用剛掙脫的手抓住了船邊,這一下就夠將她整個人送到海裡。
天彷彿一瞬間就黑了下來,忽然豎起的浪將天和海都混淆在一起,一道巨大的閃電從天穹深處生,在深黑的天幕正中分裂出無數蒼白的枝丫,那些尖銳的電的利枝,更像天魔伸下的鬼爪,毫不留情地重重劈進海中,一道幾十丈高的浪牆被鬼爪抓中,豎起,再投擲向所有漂浮掙扎其中的生命。
「嘩」一聲,一道浪過去,船重重地跌下來,又是一陣天翻地覆的震動,船頭不斷上衝、滑下、滑下、上衝……起伏顛簸不休。太史闌被晃得頭暈眼花,胃裡開始翻騰,她心知不好,這樣在海上晃一陣,不淹死肚子裡那個只怕也要出問題。
此時她也沒法子繼續毀掉身上的網繩,只能雙手緊緊抓住船舷,暴風雨此刻雖然只是前奏,但已經風勢猛烈,她轉目四顧,連所謂的山都已經瞧不見,只有一片色澤深濃的海,藏青色,泛著蒼白的水沫子,被暴風橫捲,如一片片傾毀的蒼老的城牆,向人沉默地壓過來,遠處似乎有燈塔的微光,卻照不亮遙遠的海面,被掩在一層層浪牆背後,而她單人孤舟,在浪牆的圍困之間。
忽然船身重重一震,發出「嘎吱」一聲響,與此同時狂風過,唰一下捲走了她的髮帶,她滿頭黑髮忽地揚起,瞬間被濺起的海水打濕。
太史闌一低頭,便看見舢板已經出現裂縫。
海鯊給她的船,自然質量要多差有多差,她並不驚異,只緊緊抱住了手邊這一塊船板,等下船散架,就靠這東西浮著漂流了。
然而風浪大得難以想像,眼看著推過來的浪牆越來越高,她所面對的命運,更可能是被壓到海底。
忽然她心中似有感應,霍然轉頭,便看見遠處似有什麼東西被浪頭托起,隨即又消失在視野中,她瞇著眼睛等了好一陣,終於在下一個浪峰起來的瞬間,看見那竟然是一艘船。
那船比她的大些,正迎著風浪艱難向她行來,船上的桅桿也已經被吹斷,隱約可見有人搖櫓而行,不過讓太史闌失望的是,搖櫓的只有一人。
如果是她的人來找她,肯定不會只有一個人。
眼看那船接近,船上人操舵本領不錯,在這種風浪如搖籃的時刻,還能堅持一個方向,太史闌剛剛有點安心,忽然又一道風浪襲來,猛烈的風撲在臉上,鹹腥的海水灌了她一嘴,她想吐又想窒息,身子向後重重一仰,倒下去之前正看見一幕浪牆隔在她和那救命的船之間,隨即那船在浪尖上閃了閃,忽然不見。
船被大浪打沒的那一刻,她在巨大的呼嘯聲中清晰地聽見兩聲「嘎吱」斷裂聲,一道比較響亮,是那艘船的,一道比較薄脆,是屬於自己的小舢板的。
然後她就掉到了海裡,重重的浪頭壓下來,她覺得自己好像瞬間沉入了深淵。
被浪頭壓下的感覺很可怕,像忽然被壓到了山底,遭遇完全靜默黑暗的空間,五感失靈,天地隔絕,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孤獨一人。
太史闌想著自己一定五行缺水,穿越至今遭遇的災難好多都是和水有關的。
好在這感覺只是一霎,隨即一雙手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臂,嘩啦一聲她破水而出,頓覺天地明亮,滄海空闊。
其實天還是黑沉沉的,暴風雨還沒過,身邊的人拉著她,把她推到一截船幫前。
黑暗裡只看見他半截面具下,下巴微尖,鼻子挺直,唇角抿成微帶冷淡的弧度。
竟然是銅面龍王。
太史闌忽然有點恍惚,似乎又回到了沂河大水那一日,容楚把她和景泰藍推在缸裡,順水飄流。
她記得那時容楚也是這般濕漉漉的側影,長而濃密的睫毛閃爍晶瑩,記得他曾在桶邊睡著,而她神奇地醒來撈住了他。記得就在那天清晨,醒來時第一眼看見微微蒼白的他,她忽然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