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為景泰藍努力地活,當景泰藍離開,並且能夠獨立,她不可避免地產生空虛感。
然而現在,她想更努力地活下去,無論這山海遙迢,危機在側,她要給這小小的一團新生命,最好的生活。
在此之前,先要好好活下去。
她不能再任這群陰險的東西跟下去,給她的孩子帶來危險。
「卡嚓」一聲,一條魚忽然竄出來,一口啃掉了一截船幫。
這種魚的牙齒比小刀還鋒利,啃木板木板瞬間都成了碎屑。嚓嚓聲音傳來,聽得人渾身發瘆。
船又開始換個方向傾斜,慢慢向海中傾倒,司空昱滿頭大汗,救火隊一樣奔過去踏住,卻依舊抵不住那些魚合力的力量,眼看船身慢慢歪了,而水裡,大團大團的鯊魚興奮地湧了過來,齊齊張開雪白利齒的血盆大口,等著食物自動到嘴。
太史闌忽然覺得自己像從砧板上推出來即將下鍋的圓子……
這是絕境,連她一時都沒了主意,試探著調整角度,但只要不入水,她都無法將這些魚一舉射殺。
「太史!有船!有船!」忽然司空昱大叫起來,太史闌回頭一看,不知何時不遠處海域竟然出現了一艘船。
這船足有丈高,船頭包鐵,風帆高揚,船上影影綽綽還站著人,正對著這個方向指指點點。
此時大海一覽無餘,只有這兩艘船遙遙相對,不用說對方已經看見了他們。
司空昱大喜,連忙揮手高喊示意,「這裡有人!速速相救!」
太史闌直起身,抿唇默默注視著那船,大船上的人沒有動靜,船也絲毫沒有靠近的跡象,隱隱地有人在船頭向這邊張望。
她並無喜色,心裡覺得只怕這未必是救星。
司空昱則看得更清楚,他看見領頭的是個女子,披著血紅的披風,披風上繡著黑色的海鯊,她正瞇著眼睛看著他的方向,她身前,一個男子似乎在匯報什麼,司空昱從他的口型中推斷出了「鯊魚」兩個字。
隨即他看見那女子決然搖了搖頭。
船原本向這方向行來,隨即便慢慢改了方向,從他們面前滑了過去,司空昱怔怔瞧著那船上人,臉色發白。
在大船最接近小船的那一刻,一陣高亢恣肆的大笑聲響起,「黑背鯊最喜歡襲擊船隻,你們兩個傻子竟然給撞上了,放心地去吧,我會記得給你們燒三柱平安香的!」
船上一陣縱聲狂笑,人人樂不可支,有人大笑,「看呀,那群鯊好聰明,竟然會拱船!」
「這兩位可真有福氣,鯊魚抬轎!」
「抬啊抬,搖啊搖,搖到姥姥家……」
船上女子也笑得痛快,饒有興趣瞧著,忽然大叫:「姑奶奶還缺一條鯊魚皮披風,你兩個,要是能殺一條鯊魚送上,姑奶奶便給你們上船!」
船上靜了一靜,這些老海客都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在鯊群中殺鯊魚,會引起鯊魚的瘋狂和更多海底猛獸的襲擊,死得更快。
隨即他們便捧場大笑。
「我家姑奶奶一言九鼎!只要一條鯊魚!」
「還不快殺!咱們先不走,等著你們!」
司空昱愕然看著那群人,他在海上已經有些日子,海上漁民規矩,但凡有人落難,必定傾力相救,因為誰也不知道下次災難會不會輪到自己,也算行善積德。甚至有些盤踞在海上的海盜,在遇到海難時也會先救人,大不了最後勒索點錢財。
只有最窮凶極惡毫無人性的海盜,才會幹這種見死不救落井下石的事。
太史闌冷冷看著這最後一線救命的希望,即將從面前滑過去。
「司空昱!」她忽然道,「告訴我,這群鯊魚裡有沒有頭鯊!」
司空昱低頭瞧了半天,才不確定地喊,「似乎在魚群的最下層,比尋常的魚大兩倍!」隨即他猜到什麼,震驚大喊,「別!頭鯊最狡猾兇猛,而且年齡長久,皮厚如鐵,你的匕首穿不透!」
「卡嚓!」船幫忽然不見了一塊,兩人一低頭,據看見一條鯊魚森然的白齒,狠狠啃在船幫上。
底下的魚群還在拱,司空昱額頭已有汗珠,千斤墜十分耗費精力,他和這一群魚的角力很難維持多久。
誰都知道已經到了拼的時候,可這裡不是陸地,四面茫茫,一旦落水,幾分勝算?
太史闌忽然蹲下身。
船幫上,那條啃船的鯊魚用力過度,牙齒嵌在船板中,正拚命扭動著身子要掙脫落回水中。
太史闌一把抓住了它的兩邊利齒,使盡全力,雙臂一分!
「嗤」一聲,血肉四濺,內臟紛落,那條半丈長的鯊魚,竟然被太史闌赤手生生撕裂。
腥氣瀰漫,鮮紅的魚血染紅了小船周圍的水面,船上太史闌面不改色,忽然一笑。
她臉上濺了無數血點,細小傷痕遍佈,早已不辨本來面目,這一笑宛如鬼魔。
連魚群都似被嚇住,忽然靜了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