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一日她也如太史闌這般優秀,他是不是會願意為她回顧?或者她陪他一路血火一路前行,他是不是會最終習慣了她的存在?
她轉頭,看著前方邰世濤的背影,他將自己的仇人背在背上,靈巧地越過傾斜的甲板和慌亂的人群,一路向下。
他做一切,為了太史闌。她做一切,為了他。
天地定數,相遇是緣。
不過是命。
她咬咬牙,跟隨著邰世濤跑下去。
海姑奶奶被手下扶著,怔怔地看著那沉沒的船,被追殺的人們,慘呼和驚叫,鮮血和刀光,那生生上演在她眼前的地獄慘景。那屬於海鯊團的末日。
五艘船都和她一般靜默,凜然看著這揚威之師,遮天蔽日而來,還未能正式踏上靜海土地,便折戟沉沙。
甚至,他們被迫調轉槍口,海上自戕。
只因為一個人,無聲而又冷然地,早早將羽翼的陰影籠罩在他們上方,然後在最後一刻,展現雪白帶血的獠牙。
海姑奶奶的身子一節節軟了下去,卻還始終沒倒。她忽然扭頭,看向後面幾艘船。
她還沒輸!她主力未失,五艘船的人還在,八十桿槍還在!
「兒郎們!」她一聲尖叫,「速速取槍!」
此時船還未靠岸,碼頭的軍隊還沒上船,太史闌一個人沒有千頭萬臂,一雙火槍無法控制所有人的行動。
她海姑奶奶雖然被槍指著,前頭的屬下不敢動,但後頭還有不少人,後艙還有火槍!
八十支槍,不會敵不過她太史闌兩支!當然,她悍然下令,太史闌會一槍打死她,可一槍打死她,太史闌也就無人挾制。這些船上老部下,會先將太史闌打成篩子,替她報仇!
海姑奶奶眼睛血紅,披頭散髮,獰惡地盯著太史闌,等著自己的死亡,也等到下一刻太史闌的死亡。
拼了自己一條命,換太史闌一條命,在她看來,值得。
太史闌只是淡淡冷冷地瞧著她,沒情緒,沒感覺,好像她下的那個命令,無關她自己的安危。
底下蘇亞等人已經在安排小船,試圖搶攻上船,並不斷射出火箭,深紅的火箭在海面上空連綿成一條深紅的虹,又或者是被火燒熱的巨大的雙截棍,自下而上,狠狠劈來。
後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搬動盒子的聲音,海姑奶奶嘴角露出一抹獰笑——火槍就陳放在後艙小室內,現在人手一槍,馬上……
然而響起了驚叫聲。
「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樣?」
「這槍……這槍……」
海姑奶奶心砰地一跳,也顧不得太史闌當前,霍然扭頭,便看見一張張驚惶的臉,那些屬下衝了出來,手中拿著火槍盒子,可盒子裡……
盒子裡赫然是木棍!
海姑奶奶腦中也似挨了一悶棍,懵了。
怎麼會這樣?
這批火槍,藏在武器庫和島主後院的夾縫中,是一個最隱秘的地方。無論從武器庫外門進入,還是從島主後院夾牆進入,都不可能完全不被人發現。島主後院這處夾牆前,日夜有親信駐守,任何時候都不會完全無人看守。
她在取槍之前,確認過那後院夾牆處從無人進入,確實也從未發生過任何可疑警示,而外頭武器庫,門上大門緊鎖,也從未打開過。
那麼,那八十支珍貴的火槍,是怎麼憑空換掉的?
此時已經來不及疑問,因為她又聽到一個聲音,從後面船上發出來的,這聲音清朗好聽,此刻聽見卻如夢魘。
那聲音很清晰地道:「水市島的兄弟們,想給自己掙日子的,就開始吧!」
「啪啪啪!」
那聲音剛落,便是一大片的砸東西聲,主船上的人駭然回頭,就看見後船上那批水市島的青壯年,在船幫和甲板上,忽然都狠狠砸斷了自己的隨身船槳棍棒等物,從中取出了……火槍!
八十多支黑黝黝的槍口,如八十雙惡魔之眼,忽然出現在後船,狠狠盯住了前船和本船的人。
所有人背心的汗毛,忽然都豎了起來。
「放!」司空昱的聲音毫不猶豫。
「啪!」一個緊張的漁民,動作在理智之前,第一個扣動了扳機。
又是一團燦爛的星火,這一槍卻因為不熟練和緊張打偏了,擊在桅桿上,卡嚓一聲,降半帆。
但這一聲,也似一聲警告的鐘,敲響了所有人的理智——這是真槍!真槍已經到了水市漁民手中!大勢已去——
槍聲尚未散去,所有人已經開始奔逃,後船之上,人體撞著人體,腳踏著腳,肩膀搡著肩膀,在聞名喪膽的火器面前,沒有人敢有對陣的勇氣,沒人敢拿肉體之軀對對上那黑紅色的煙火,他們慌不擇路,上下逃竄,不斷有人跳海逃生,噗通之聲不絕,海面上綻開一朵一朵雪白的浪花。
「啪啪啪啪啪啪!」開了這個頭,槍聲終於密集地響了起來,這些漁民不擅使用火槍,有人發抖沒準頭,有人走火傷自己,更多的人閉著眼睛亂打,但只要亂打就夠了,在船上,那麼點大地方,密集的縱橫的火力造成的殺傷力難以估量,無論是槍,還是因槍恐慌造成的擁擠,都足以令全船崩潰。
辛小魚尖叫著,裹在人群中四處亂轉,昏頭昏腦衝到船邊,想要跳船逃生,一個漁民發現了她,二話不說抬手一槍。
「砰」那團火炸開在她肩頭,她渾身一震,慢慢轉身,一張臉被火藥熏得烏黑,嘴唇白得像雪,一群漁民看見她,連打槍都忘記了,倒提槍桿衝上去,將她圍在中間,槍桿子當船槳,劈頭蓋臉地打下去。
慘叫聲漸漸湮滅,司空昱沉默轉開眼。
不必同情,自有因果。
這是後船,離主船靠得很近,一些打紅了眼,終於忘記害怕的漁民,開始對主船開槍,主船上的人看見後船那一幕,早驚得魂飛天外,丟掉手中的燒火棍子,開始四處逃竄。恐懼的情緒一旦蔓延就不可收拾,轉眼五艘船上的人都開始尋機逃生,海面上似下了餃子,翻滾著無數掙扎的人體,再被駕駛小船趕上來的總督府軍隊和當地武裝團俘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