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章 巨大八卦(4)

他的眼神充滿興趣。

智慧又清醒的女子,棋逢對手的感覺,都很難得,有機會要多多欣賞。

他忽然又想到小蛋糕,從鼻子裡輕輕嗤了一聲——外頭的女子都是智慧清醒的,而她是智慧迷糊的。

太史闌在一地激動跪拜的人群中巋然不動,心中卻微微焦急。

世濤為什麼還沒出現?

「邰將軍,真想不到,你也會來這裡。」

頭上的聲音很冷,微帶驚異。

邰世濤渾身的冷汗出了,又干了,他趴在床上,瞬間已經平靜下來。

這世上沒有絕境,有的只是因亂了陣腳而導致的錯誤決定。

他想著姐姐曾說過的話,心慢慢靜了下來,不去想此刻太史闌怎麼辦,只揣摩著這女子的語氣。

似乎……並沒有太多驚異。

他腦中電光一閃,忽然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潛伏在妓院的東堂細作!

「我如何不能來這裡?」邰世濤立即道,「還有,你這是對待盟友的態度?」

「嗯?」妖桃兒微微一驚,狐疑地道,「你……」

「你最好放開我。」邰世濤道,「我帶來了少帥的重要軍情,你做不了主,去給我找你的主子來。」

咽喉上的刀緊了緊。

「不可能。」妖桃兒說,「我不懂你說什麼,我們可不認識你家少帥。」

「那你還認識我?」邰世濤語氣譏諷,「放開!耽誤了事兒你承擔得起?」

妖桃兒神情狐疑,她並未接到上級指令,說和天紀少帥將要聯繫,但是邰世濤一口就報出她的細作身份,這個尋常人哪裡知道?難道上頭剛剛和紀家少帥達成協議?還沒指令到下面來?

「我不信你。」她慢慢道。

「那行。」邰世濤語氣譏諷,「你家主子現在不在靜海城,倒是那位殿下卻在,這事兒要傳到他耳朵裡……呵呵。」

妖桃兒又是一驚——他竟然知道大殿下不在靜海,知道三殿下正在此處!

這是絕密,常人絕對不可能知道,這句話讓她頓時收了疑慮,也收了刀,「啊,誤會,真是對不住……」

邰世濤支肘慢慢起身,忽然空著的手臂一甩,狠狠甩在妖桃兒的腰間。妖桃兒猝不及防,「啊」地一聲,身子向後倒在床上,她昏迷時下意識出刀,邰世濤冷笑一聲,反肘擊在刀柄上,砰一聲刀柄撞飛,擊在床角,又是卡嚓一聲,床板忽然翻開,妖桃兒骨碌碌滾了下去。

邰世濤一怔——這床下有暗道?

想想也不奇怪,做細作的人,狡兔三窟是常理。

他忽然眉頭一皺,搶到窗邊,這裡是二樓,後牆有窗,從窗縫裡可以看見,隔壁妓院的屋頂上,高高低低站著幾個人,已經將整個十九樓都監視在內,任何人從樓內出去,都會落入他們的視線。

邰世濤認得這些人是東堂人,看樣子,一炷香的功夫,東堂那位親王已經追了來。

此刻再從樓中出去,姐姐虛弱,身受重創,他還要保護姐姐,等於直接撞入對方的網中。

邰世濤皺起眉,回身看了看床上。

太史闌靠在門邊,寬大袍子下,腿已經在發抖,若非強大意志力支撐,她早該暈過去。

面前的人跪成一堆,她沒有力氣說話,他們便不敢起身,一群人用仰慕憧憬的目光看著她,有人激動得手指都在發抖。

太史闌心裡在苦笑,邰世濤還沒出來,看樣子計劃出現了問題,而且世濤可能已經受制,否則他無論如何不會丟下他。

現在留在這裡,難道還要指望這些手無寸鐵的平民來保護她?那位東堂殿下可不是好性子人。

也罷,輸就輸,反正對方還要拿她作人質,一時也不會殺她,她只要熬過這幾天的虛弱期,再想辦法脫身便是。

想定了,她轉頭,看了錦衣人一眼。

錦衣人露出一抹意味深長,十拿九穩的笑容。

太史闌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起身,在眾人激動顫抖起身的那一刻,慢慢向外挪去。

錦衣人向前一步。

忽然二樓一聲脆響,像是什麼東西被砸碎,隨即有女子尖叫聲響起,一條人影搖搖晃晃從一個房間裡衝出來,撞在欄杆上,砰地一聲,眾人都抬頭向上看,那人已經歪歪倒倒衝下來,看步態神情,也就是個醉漢。

妓院裡這種事是常事,眾人也見怪不怪,只是覺得在總督大人蒞臨的這一重要時刻,居然出現醉漢鬧事,著實很有點沒面子。

總督大人眼睛卻亮了,她已經認出醉漢是邰世濤。

邰世濤滿身酒氣,搖搖晃晃衝下來,眾人都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影子,只聽得見他亂七八糟的大叫:「啊,大人!屬下罪該萬死!屬下不該聽人唆使,流連花樓堵坊,這都是東哥教我做的!大人!元帥!您跟我去!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他亂七八糟嚷著,一陣風晃衝到太史闌面前,張臂一抱將她抱住,返身又衝回樓上。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團黑影捲過,轉眼門檻上的總督大人就不見蹤影,隨即聽見樓上重重的關門聲,「砰!」

樓下廳堂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面面相覷。

這是怎麼回事?

總督大人親自來抓流連青樓的親衛隊長,親衛隊長卻又喝醉了,光天化日之下不怕死地把總督大人扛走了?

八卦!

無與倫比的巨大八卦!

無與倫比的足可蜚聲海內外的巨大八卦!

一大群人立即爬起來,顛顛地衝出妓院,騎馬坐車,趕著去炫耀吹噓今日光輝機遇。還有一大群人不甘心,留在廳中等後續。

人群在妓院外分流,妓院外本就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們,此刻門口堵著,趕著出門的人繪聲繪色一講,頓時八卦迅速地傳播開去。

怕事的,害怕總督府馬上有士兵到來的嫖客們,都紛紛離開,四通八達的巷子裡,人潮流水般飛速散向城中各地,因為急著傳播這一重要消息,人們都走得飛快。

錦衣人在隔壁院子的廊簷下,靜靜看著那些人流,他的護衛湊近來,低聲問:「殿下,我們要不要……」做了個斬殺的手勢。

「好啊。」他道,「那就派你去吧。記得所有人全部追上,統統斬殺。不僅他們要殺,和他們擦肩的,打招呼的,點頭的,說話的,賣東西給他們的……記得統統滅口。」

護衛:「……」

殿下又說反話了……

錦衣人唇角微微彎起,並無挫敗之色,反倒興趣盎然。

太史闌這招確實高,他確實沒辦法憑這幾個人,將通過不同道路,散入整座城池的百姓滅口。

與其冒險艱難地走遠路進入內城露面,不如呆在原地放出一個爆炸性消息,不得不說,太史闌的腦子,當真好用。

不過就算消息放出去了,她現在也走不了了,等他捉到她,她還是輸。

錦衣人悠悠閒閒地走過去,他已經看過了,這院子沒後門,屋頂上他的隨身護衛也在守著,他們跑不掉的。

他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樓上邰世濤一聲大喊:「啊!東哥來了!就是他教我進賭場玩花樓的,東哥!東哥!再借我點銀子使使!我把你要的消息賣給你……」

錦衣人抬頭望去,邰世濤的身影在欄杆前一閃,又進了屋內。

他唇角掠出一抹鄙薄的笑——困獸猶鬥。

他正要進門,卻有人攔住了他。

「大爺。」這家妓院的龜公,拎著個大茶壺,笑瞇瞇擋住了他的去路,「要姑娘陪嗎?蘭香菊香還是海棠花?要不試試院子裡新來的嫩草兒,水盈盈白生生,細條條羞怯怯,真真一條好嫩草兒呢……」

一大群濃妝艷抹的妓女們,跟在龜公身後,嬌笑著湧來,將他團團圍住。

「公子,奴家等你好久了……」脂粉簌簌掉的蘭香,粘在他身上。

「公子別這麼急色嘛……」一笑大嘴如血口的菊香,笑瞇瞇來抓他的手,試圖塞進她深邃的溝。

「公子,好久不見奴家,你想我麼……」海棠花兒吃吃笑著想捏他的胸。

「公子……我瞧瞧可寶刀出鞘……」細條條羞怯怯的新人嫩草兒,羞怯怯地去摸他的襠……

他被一群三流妓女堵在門口,所有人都在笑,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這不合規矩,然而那笑意裡又暗暗含著鄙薄和敵意的光。老鴇笑得有點苦,卻也沒上來呵斥姑娘們。

他挑挑眉,看看那些玉臂紅唇,濃脂蛇腰,忽然也笑了。

太史闌當真好威望,在妓院裡也如此好威望!護衛們護著她,妓女們也護著她!

真是令人難以理解,由來清官和這些黑暗職業水火不容,能和黑暗職業處好關係的都是貪官,太史闌是清官還是貪官?從她得百姓愛戴上講,必然是個耿介的清官;但婊子們也愛她,這又令她充滿貪官的氣質。

他覺得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僅次於小蛋糕的有意思。

嫩草兒的纖纖玉手已經快要撩開他的袍子,他已經可以想像出,小蛋糕如果聽見這事兒,笑得前仰後合的張狂開心樣兒。

怎麼能讓她如此開心呢……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