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他臉色煞白,要拿出王爺的威勢壓人,莫林卻飛快地鞠了一個躬,「王爺萬安,王爺早點休息,末將去讓他們手腳快些,免得耽誤您安寢。」一溜煙地跑走了。
康王無奈,只得站在冷風裡望著,本來看見樹林砍掉,省境近在咫尺,南徐上府兵一覽無餘,騎兵隨時可來支援,心中稍安。誰知道莫林圓潤地跑過去,上了馬,揚鞭大叫,「開挖!」
五千人立即行動,在那片被砍伐的樹林中挖了一條長長的坑,坑的長度保證馬越不過,正好圍住了驛站,莫林一聲命令,士兵們將剛才搶下的南徐上府兵砍斷的樹木扔進坑裡,天然的陷阱迅速完成。
這下雖然近在咫尺,望眼坦途,可南徐的騎兵再也無法迅速過境。步兵來得少,要想救人也沒那麼利索。
康王立在原地,渾身發抖,又氣又怕——太史闌行事,永遠這麼凶悍絕情,不留餘地。
當初她還是一個小官時,他就覺得對她有種無力感,現在她一地封疆,手握大軍,他在她面前,那種無力感已經變成了深深的恐懼,只是他自己不願承認罷了。
「殿下!」莫林遠遠地對他招手大喊,「放心。我等已經受太史大帥之命,接替您的保衛任務。務必保衛您在靜海的安全,您請放心地去睡吧!」
睡得著才怪!
康王胸口起伏半晌,終於還是狠狠甩袖,一轉身進了屋子。
屋內東堂大殿下還沒走,似笑非笑看著他慘白的臉色,道:「如何?你瞧太史闌這人,你想走,她放得過你嗎?」
康王咬牙,此刻怒火滿胸,畏懼三分憎恨倒有七分,忽然便認識到太史闌這樣的狂人,行事從無顧忌,不會把他這個親王當回事,保不準馬上想殺就殺,他和太史闌誠然你死我活,走到這一步想要全身而退萬無可能,猶豫下去倒可能害了自己,倒不如鋌而走險試一試。
「如此。」他森然道,「你有什麼好法子?」
東堂大殿下笑了,隨即他拍了拍手。
他身邊三五個護衛,都斗篷遮面,十分神秘,其中一人聽見這聲掌聲,緩緩掀開了頭頂的風帽。
康王大驚,「你!」隨即目光警惕,「怎麼會是他?你怎麼能把他帶來?他對太史闌……」
「殿下,少安毋躁。」東堂大殿下笑道,「您再仔細瞧瞧。」
康王又仔細看了看,才發現對方眼神呆滯,一動不動盯著地面,似乎根本沒有認出他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您就不必問了,總之是我東堂之術。總之世子如今已經洗心革面,願意相助王爺,斬殺太史闌。」東堂大殿下咳嗽一聲,笑道,「您不必擔心他會背叛。前塵之事,他暫時都已經忘了,現在他的想法,和你我一樣。」
康王半信半疑,猶豫道:「就算是他願意幫我,太史闌也信任他,可是太史闌身邊護衛如雲……」
「此人原本是我東堂參加天授大比的領隊,自有他人不能及的異處。」東堂大殿下笑道,「放心。你看我都敢將他帶在身邊,你還怕什麼。」
康王這才點頭,卻道:「你有什麼安排?」
東堂大殿下對他招手,康王附耳過去,東堂大殿下低聲說了幾句,康王驚得一跳,「真的?天哪……」忽然又喜動顏色,「如此甚好!太史闌又多幾個弱點!」再聽了一陣,點頭,隨即鄙視地道:「這女人當真無恥之極,竟然未婚生子!」
「非常人行非常事嘛……」
兩位異國親王,相對哈哈大笑。
一旁站立著的臉色雪白的男子,目光慢慢地,閃了一下。
東堂親王很快就告辭了,穿上斗篷,掩上風帽,藉著夜色掩護,從驛站後的小道離開,康王讓驛丞親自陪著,以防有人盤問,好在莫林的人只是遠遠守著,並不曾出來干涉。
康王回到屋子裡,剛才目光呆滯的男子已經不見,想必已經隱藏到別處。他慢慢坐下來,沉思片刻,忽然道:「你有什麼想法?」
屋中安安靜靜,片刻,內室裡走出一個人來,揚眉笑道:「我倒覺得那位殿下主意不錯。」
這人一身護衛裝扮,乍一看像是康王護衛,此刻一抬頭,大嘴大鼻,眼眸銳利,週身氣質張狂又凌厲,赫然是西番大將耶律靖南。
「他雖然給我提供了一個好辦法。但我終究不能放心這人。」康王目光閃動,「你得時刻保護在我身邊。」
「那是自然,我親身遠赴他國,刺殺生平仇敵,既然走到了這裡,自然不會半途而廢。」耶律靖南冷笑,「剛才你就算想走,我也不會同意,我還沒見到太史闌呢。」
康王默然,耶律靖南又道:「你能一路走到如今,我家族給你幫助不少,你和東堂再怎麼交聯,我們之間談好的事情可不能有什麼更改。」
「怎麼會。」康王笑道,「男兒一言駟馬難追。再說西番在西,東堂在南,相隔甚遠,便是我和東堂有什麼私下協議,也斷然影響不了你的利益」。
耶律靖南默然看他一眼,眼神裡微帶蔑視。
他此刻雖然保護依附著康王,內心深處著實對他人品不齒。身為南齊親王,卻沒有一日做過對本國有利的事情,整日和敵國勾連,勾了西番勾東堂,不知道下一個他會勾搭誰?大燕?五越?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康王應該打的是四面借兵直逼中樞的主意,先助他殺掉太史闌,挽回當初錯失,重新奪回在西番的地位權勢,再借他西番之兵逼西北,以東堂之兵逼東南,自己再裡應外合,奪取皇位。當然,南齊江山在手了,卻也不全了,西北割讓西番,東南交託東堂,剩下南齊疆土大半,成就他半幅江山。
祖業家國在這樣的人眼裡,不過是用來交換利益的籌碼。
康王也在悄悄看耶律靖南一眼,眼神裡淺淺警惕。
他能在容楚的威脅之下保全自己至今,僅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夠的,從流雲山莊和容楚太史闌碰了一場之後,他就越發擔心自己的安危,為此網羅了更多力量,耶律靖南不過是其中之一。在他看來,以適當的利益交換,換取自己的權位和生存,再合理不過。當初太史闌狀告他貪腐,太后勃然大怒,最後還不是靠他這些隱秘盟友的力量使力,將此事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只是象徵性處罰,最後還能獲得軍權?
而眼前這個耶律靖南,是他用得最為放心的人,因為自北嚴之戰後,耶律家在西番的地位一落千丈,耶律靖南很吃了一些苦頭,對太史闌的恨毋庸置疑。而西番國內,對太史闌的警惕,已經超越了昔日容楚,西番國內謀臣分析,等太史闌平定靜海,下一個目標,十有八九是西番,因此國內對太史闌下了巨額賞格,豐厚到令人震驚,可謂殺一人,足可榮華一族。
在這種情況下,耶律靖南無論是為自己雪恥也好,為家族東山再起也好,都必須對太史闌出手。
「既然如此。」康王看看外頭流動不息的火把,下定了決心,「我剛剛聽聞了一個消息,這幾日我有合適的理由進城,你隨我去吧。」
「好。」耶律靖南順手拿起桌上酒壺酒杯,斟了兩杯酒,「來,殿下,為你我今後宏圖偉業,乾杯!」
「乾杯!」
太史闌睡到半夜,感覺到容楚起身,似乎出去吩咐了什麼事情,她勉強睜開眼睛,含糊地問:「嗯?」
容楚回身,先在暖爐上烘了烘身子,不讓自己把冷氣帶進被窩,才滑進被子,攬住她道,「我讓上府軍去辦些事。」
「怎麼?」
容楚低笑「讓咱們的康王殿下,和東堂團結得更緊密一些。」
「你這壞人……」太史闌把腦袋往他懷裡鑽,根本懶得問他到底怎麼做。
「我還可以更壞一些……嗯……你要不要試試……」
一室春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