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靖南卻不知這目光相交一瞬間的變化,冷然喝道:「昱!不必受他們挾制,動手!」
他這一聲聲音低沉,似帶有磁性,司空昱眼神一顫,長劍一閃,直奔太史闌咽喉!
與此同時太史闌怒喝:「殺了耶律!」
長劍襲來,速度卻比想像中慢一些,火虎蘇亞雙雙出手,火虎一刀斬在長劍中段,長劍微微一沉,蘇亞膝蓋猛抬,重擊在劍尖,長劍呼嘯直上,擦太史闌衣角而過,釘入橫樑。
與此同時容楚一腳將耶律靖南踢了出去,「射!」
嗤嗤破空之聲如雨,弓弩攢射半空中的耶律靖南!
耶律靖南躲無可躲,容楚跟在他身後穿窗而出。
忽然一條人影閃電般掠出,一閃間就到了耶律靖南背後,抬腿一踹將他踹倒。
頓時就變成了他迎著那些呼嘯的箭!
司空昱!
太史闌奔了出來,大叫,「司空!」
箭速驚人,箭尖轉瞬便至!
忽然斜刺裡衝出一條人影,正是應變驚人早已等在那裡的容楚,側面橫撞,斜身一擠,壓著司空昱的身子硬生生倒下去。
飛箭擦過最上頭容楚的背心唰唰而過,釘在屋子牆壁上。
三個人連串壓在地上,最下面的耶律靖南被壓得吭哧一聲。
太史闌趕過去,趕緊扶起容楚,飛快地掠一眼確定他沒受傷,又去拉司空昱。
她剛將司空昱拉起半個身子,忽然底下耶律靖南一動,與此同時容楚冷叱,「小心!」
一道雪色刀光,忽然從地上彈起,直奔太史闌胸口!
還在地上的耶律靖南,竟然趁這難得的太史闌彎身扶人一刻,反手一刀上刺!
刁鑽角度,可怕時機!
此時容楚站起,和太史闌中間卻隔了個司空昱,而耶律靖南這一刀有備而發,用盡全身力氣,疾若奔雷!
太史闌拚命後仰,胸腹間傷口忽然一陣裂痛。
「嗤。」刀身入肉的聲音,隨即微微一頓。
太史闌沒有等到疼痛感,身子被人猛力一拽,已經入了容楚懷中,隨即嗅見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她睜開眼,就看見那一刀凝固在司空昱的肩背之上。
緊急一霎,離耶律靖南最近的司空昱,再次毫不猶豫地用身為她做了肉盾。
太史闌看著穿透的刀身血跡隱然,眼底也有淚光隱然。
這個身處兩難,又想保護親人又想護衛愛人的無奈又善良的男人!
耶律靖南似乎也怔住。
四面寂靜。
只有司空昱,猶自清醒,咬牙身子慢慢後退,刀也隨之慢慢拔出,刀身和骨頭摩擦,發出吱吱瘆人聲響。
血海之前面不改色的太史闌,忽然輕微抖了抖。
刀出,鮮血泉湧,太史闌急命,「拿藥來!」
嗆啷一聲,司空昱把染血的刀,拋在她腳下,刀身斬落她一片袍角。
「今日以我之血……求我兄長一命……」他咬牙道,「讓他走……我發誓……我發誓終我一生……他不能再傷害你……」
「我不懼他傷害我,」太史闌也在咬牙,「可我知道他會傷害你!不行!我要殺了他!」
「那你讓我流血而死吧……」司空昱呵呵一笑,聲音若哭,「就這樣。」
太史闌默然,眼中煞氣一閃而過,眼看他傷口流血汩汩,不止血,一時三刻必將失血而死。只道:「你先包紮!我答應你!」
司空昱搖頭,「讓他走……」
太史闌無語,看那模樣,司空昱根本不相信她,不過她自己也不相信她自己。
她是遵守諾言,但那只是對朋友,至於敵人——我都要殺你了,我跟你遵守個屁的諾言?
但怎麼能讓司空和耶律走?怎麼能留下耶律性命?司空昱如果是絕情絕義的人倒也罷了,問題是他受的教育太正統,多年來的執念太根深,忠孝節義恩情親情他都想兩全,都拋不下,偏偏這些都是對立的,他夾雜其中,如何自處?
到最後,還是會如今日,無法兩全,只他碾軋其中,粉身碎骨!
何況殺她任務完不成,耶律家就會逼他轉頭潛伏東堂,東堂別人她不知道,上次遇見的錦衣人何等人物?將來司空如果被他發現,又是何等下場?
「讓我們走……」司空昱咳嗽,一咳鮮血流得更急,唇邊有血沫濺開,他垂下眼睛,看著那斬落的袍角,唇角慢慢浮上一絲苦笑。
一刀斬袍,一刀斷情,血落的此刻情分也落定,這是天意。
「你我已……割袍斷義……」他慢慢閉上眼睛,「今日之後……不必再對彼此……容情……」
太史闌閉上眼睛。
身邊,容楚終於開口,「讓開道路。」
他握住她的手,攬緊她的肩,予她一個安慰的姿勢;她靠在他胸膛,閉目仰首。
護衛們無聲讓開一條路,耶律靖南毫不猶豫爬起,將司空昱背在背上。
容楚遞了樣東西到司空昱手裡,隨即道:「耶律大帥,希望你良心還在,懂得善自照顧令弟,否則這靜海乃至南齊,再無一步你可行走之地。」
耶律靖南冷哼一聲。司空昱忽然扼緊了他的喉嚨,厲聲道:「走!快走!」
還想罵幾句的耶律靖南只得閉嘴,默不作聲背著司空昱躍起,眾人默默讓開道路,看見一抹鮮血順著一線躍起的軌跡,驚鴻一般灑下。
太史闌怔怔望著那一抹血虹,和那低低俯下的背影。
今日之後,多半天涯永別。
從來亦敵亦友,緣系似有若無。他救她無數,也曾數次刀劍相向,今日一刀臨別相綻,終斷萬千橫豎絲,覆一地寂寥旅途。
開在半途的花,未綻便枯。
但望他此後一路,無她也無人間煩難,深海星空的眸子裡,能映射進生命的另一層熙光。
耶律靖南已經掠上圍牆,半空中司空昱忽然回首。
一霎回首,一霎回眸,他嘴唇蠕動,輕輕兩個字。
「保重。」
耶律靖南身子拔高,一竄不見,最後一霎一顆淚珠,彈落於牆頭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