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查宗政惠那些年用過的所有宮人。一大堆名冊搬來,三個小人呵欠連天趴在那一陣亂翻,忽然景泰藍一拍大腿,「哈哈!找到了!」
容當當睡眼惺忪探頭過去,景泰藍手中是一本尚衣局的名冊,當初宗政惠在燕喜宮用過的宮人,曾有兩人到了尚衣局,一人進了冷宮。
「傳她們來……不,傳她們到燕喜宮!讓她們在那裡侯著!」
現在只剩下一件事,如何讓戒明小和尚,乖乖在月光下開天眼了。
不過這件事對叮叮噹噹來說,實在不算個事,叮叮噹噹響指一彈,「走啦,擄小和尚去啦。」
「別擄啊,小和尚性子倔哩,得罪了他,以後他就不肯給我做事啦……而且他現在誰來都不開門啊,說明天就一定回去,不給回去就自殺啊……」景泰藍生怕這倆小傢伙蠻幹,趕緊追出去。
那兩隻已經蹬蹬蹬跑去戒明住的偏殿,一開始還嬉笑著,快到了的時候,容噹噹的小臉忽然就嚴肅了,容叮叮永遠上揚的嘴角忽然撇下來了,小爪子一抹,臉上就是一片哭泣恐懼的神情。
景泰藍看呆了——變臉他也會,可無論如何變不到這麼快這麼逼真啊。
這誰的真傳啊?
容當當牽著容叮叮,蹬蹬蹬跑上木質迴廊,容叮叮一邊跑一邊開始哭泣,嗚嗚嗚的哭聲在長廊中迴盪。驚得宮女紛紛出來查看,看到皇帝「噤聲」的手勢後,急忙又縮回去。
景泰藍隱約也明白了兩人的打算,故意帶著幾個太監,在後頭遠遠地追,大叫「叮叮噹噹!別跑別跑!」
這邊叮叮噹噹撒腿狂奔,快到戒明門前時,容當當對容叮叮使個眼色,容叮叮腳步一緩,把小花褂子一扯,大聲哭泣,「麻麻,我怕,我怕怕……」
景泰藍一個腳軟,扶住了廊柱。
容當當撲到門上,大力擂門,「救命,救命,救命——」
裡頭有了動靜,卻沒有人立即開門,半晌,一個猶豫的童聲響起,「施主……」
「和尚哥哥,開門,開門啊。」容當當大叫,「皇帝哥哥要打叮叮啊,要打叮叮……」
裡頭戒明似乎愣了愣,嘀咕了一句,「陛下對郡主很好的啊……」
「皇帝哥哥要脫叮叮衣服啦。」容叮叮放聲大哭,「叮叮好怕……」
景泰藍一個踉蹌,扶著廊柱險些滑下去。
他的一世英名啊……
他忽然想起前幾日三公開玩笑說,容家小郡主將來可堪為陛下良配,當時他忽然想到小映,走神了,也沒說話。
現在他覺得,一定,肯定,必定,絕對不能讓這個可怕的建議,變成現實!
門開了一條縫,戒明的眼睛探出來,看見了狼狽哭泣的容叮叮。
小和尚比景泰藍年紀還大些,這些年住在宮中,也知道了不少人事,臉色立即變了。
不是吧……
戒明對皇帝的節操還是瞭解的,雖然皇帝很多時候節操都拌飯吃了,但大多事還是很有底線的,何況皇帝才幾歲啊,就算早熟也不能這樣吧?
也許娃娃太小,搞錯了……
「戒明哥哥……」容叮叮淚汪汪對他張開雙臂,一臉尋求庇護的信任。看得戒明心中一軟,想著兩個娃娃單身在皇宮,確實容易受驚……這麼想著,他便把門拉開了。
門一開,便由不得他了。
容當當撞了進來,抱住了他的腿,容叮叮奔了進來,哭花的臉忽然就變成了笑臉,笑嘻嘻地抱住了他脖子。
然後……
然後戒明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然後他就在燕喜宮了。
燕喜宮裡,三個老年的宮人,正惶惶不安地縮在牆根下,不明白孫公公忽然半夜將她們傳喚到這廢宮來幹嘛,三個人望望斑駁的宮牆,淒冷的月光,黑漆漆的宮室,再互相看看,忽然心中一陣發涼。
其中一個宮人,幽幽對另一個宮人道:「泊香,站過來點,你那位置,以前是吳充容最喜歡看花的地方。」
那個叫泊香的宮人聞言渾身一顫,忙不迭地站過去,回頭惴惴看一眼,彷彿還看見那喜歡穿淡綠的嬌俏少女,踮起腳在廊簷下悄悄聞一朵玉蘭花,回眸對她笑道:「泊香姑姑早。惠妃娘娘好麼?姑姑這裡有沒有養心散?我今日肚子裡怪不得勁兒。」
再一睜眼,冷月空牆,簷下一個破缸掛滿蛛網,玉蘭花枝只剩了一截枯樁,而那嬌俏少女,早已不在。
緊閉的殿內不知怎的,忽然掠過一陣風,地面上枯葉被吹得打著旋兒,聽來如人幽幽歎息,又或者,似久遠的腳步聲,從空曠和寂寥處行來。
三人中的兩人,都激靈靈打個寒戰。
寒戰還沒結束,她們忽覺背後發冷,再一回頭,就看見小和尚發出幽光的大頭。
「施主……」戒明的眸子又在幽幽發光,並沒有盯著面前瑟瑟發抖的三人,只看著那間偏殿緊閉的門,「你原來在這裡……此番心事未了是麼……嗯……今夜可以了了……」
「……她們知道的,是麼……」
「……此地不可久留,去吧……」
「……嗯,你的名字……吳、靜、漪。」
聽到這個名字時,那個叫泊香的老年宮女,發出一聲駭然的尖叫。
兩條小影子竄出來,在戒明腦後拍拍,戒明應聲倒地,叮叮噹噹把他交給侍衛,明早他會在自己房間醒來,並不記得再次破戒的事。
叮叮噹噹咬著手指,看著景泰藍一步步上前來,一腳踢開了殿門,命侍衛將那兩個看見他發抖更厲害的宮女,給拖進了殿內。
隨後殿內又有尖叫聲傳來。
叮叮噹噹沒有進去,麻麻說過,秘密這東西,不是好東西,知道得越少越好。
只是看見剛才景泰藍一霎神情,兩顆小小的心都受到震動,忽然都覺得,景泰藍哥哥好可憐。
忽然也覺得,以前沒有爹爹麻麻陪的四年,似乎也沒什麼要緊。
「當當,」容叮叮抱住容當當,「我覺得哥哥好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