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光
蕭玦忽的一個轉身,哧的一聲從樓梯上滑下,雙腿連連飛踢,那些衝到樓梯上的人,頓時被他的衝力和體力接連撞飛出去。
一個漂亮的翻身,蕭玦直接把自己翻入人堆,刷的拔出腰刀,也不出鞘,只橫執在手,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出手快捷狠厲,連綿的黑影因為移動速度太快,遠遠看起來就像一股黑色的旋風,只看見他人影穿梭如翻花,只聽見啪啪啪啪連響,那些平日欺負人慣了的護衛打手,俱都被打飛牙齒面如豬頭的倒栽了出去,遍地雪白微黃發黑,各色牙齒滴溜溜滾了一地。
不多時,樓梯上下,一直到店門口,橫七豎八躺滿一地捂臉抱腿呻吟的人。
而蕭玦冷笑抱刀立於死狗群中,一臉嫌惡的看著地下的人。
罪不當死,嘴卻夠髒,聚眾淫樂飽食民脂民膏,為虎作倀卑鄙下流,留著何用?打飛你們牙床,叫你們唱!叫你們吃!叫你們開心!叫你們亂吠!
至於姜川允……他緩緩回身看著那惡少,那惡少被他目光一鄙視,嚇得激靈靈一個寒戰,再次尿濕了褲子。
蕭玦沒有表情的一笑,不急不忙踱到他面前,突然一劈手扯過樓梯後躲的一個人來,扯到姜川允面前,冷冷對那人道:「你,吐痰。」
愕然瞪大雙眼,那個一看也知道是京中闊少的男子呆呆的看著蕭玦的臉,姜川允看著蕭玦神情,畏懼的嚥了口唾沫,再次向後縮,卻發現身後就是樓板,已經退無可退了。
「吐痰,吐你的黃金液,」蕭玦神色譏諷,「也給這位姜公子嘗嘗,嘗嘗『受唾門下』的滋味。」
姜川允面如死灰,這個殺神,夠狠夠絕!
手指緊緊扣著樓板,他色厲內荏的意圖嚇倒蕭玦:「你知道我是誰?你敢這般侮辱我?我爹是吏部尚書!」
緩緩俯首看著姜川允,蕭玦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誰?」
姜川允掙扎大叫:「管你是誰!你大不過我爹去!」
「哦?」蕭玦神色訝異中帶著深深嘲諷,「區區一個吏部尚書,在這天子腳下,遍地簪纓,冠蓋滿京華之地,居然就敢稱第一?而你,區區吏部尚書的區區孽子,吐痰至人身,居然就敢驕狂放肆亂稱『賜』這個字!」
「……我何止敢侮辱你,」蕭玦冷笑,將那兩腿戰戰的富家子頭一拍,「快吐!不然我就不是侮辱,是殺人了!」
「你不想活了!你敢!……」姜川允猶自跳腳,蕭玦閃電般手一伸,啪的卸了他下巴。
姜川允瞪大眼睛張大嘴,呆立當地,蕭玦皺眉避開他口中的酒肉濁氣,大喝:「你,給我吐!」
一個口令一個反應,那富家子早嚇得三魂七魄不全,被蕭玦這一喝更是震得耳朵嗡嗡作響頭暈目眩骨節疼痛,驚慌之下想也不想,呸的一口唾沫就吐進了姜川允大張的口中!
……
蕭玦卻並不看,只目注窗外,冷冷道:「不夠黃金!繼續!使出吃奶的厲氣!」
那紈褲無奈,伸脖子拍胸口的吭吭了半天,「呸!」又是一口!
看著姜川允恨不得死了的表情,蕭玦一鬆手,扔開那富家紈褲,冷然道:「辱人者人恆辱之,你最好今日給我記住了,否則將來,你就不僅僅是吞痰的下場了!」
軟癱在樓板上翻江倒海的嘔吐,姜川允吐得氣息奄奄,在一地穢物中勉強抬起頭,目光怨毒的看著蕭玦,斷斷續續道:「……本公子……記……住了……」
漠然看了他半響,蕭玦冷笑,轉身便走:「天作孽猶可逭,自作孽不可活,你好自為之。」
說到最後一句,他突然一怔,想起那日禪房裡,聖僧最後那一句話,當時他心魂俱碎,昏眩迷茫,雖然字字都聽見了,但是連在一起,居然一點也沒在意那是什麼意思,如今被這惡少一番攪擾,傷痛迷亂的思緒略略沉澱了些,隨之想起聖僧最後那句「身在局中不得其出,是昧;身在局外無意闖入,是孽,施主好自為之。」不由失神。
這句話,什麼意思?
他今夜所思所想,全是長歌之死和當年舊事,本就恍惚不知所以,如今想起釋一暗示之言,立時將身周諸事忘卻,仰首向天,沉默思索,渾忘記身在何地。
「呼!」重物砸下的風聲。
卻是有人悄悄靠近,用木板從他背後當頭砸下。
蕭玦沉思中頭也不回橫臂一揮,木板被碰的砸開,練武之人反應敏捷,不需注意也會有應急的自動反擊,區區暗襲,何嘗在他眼下?
木板被砸開,卻有淡淡煙霧瀰散。
甜、香、帶一點淡淡的腥味,那腥味卻不難聞,反倒有種野性的旖旎的勁道,彷彿能挑起內心深處最為原始的慾望。
蕭玦心中一緊,立即閉氣。
卻已遲了。
眼前景物浮蕩,幻影重疊,飛簷倒掛,星河本來,全身的厲氣恍如被突然抽空,連手指都軟如飴糖,觸著什麼都是軟的……飄的……灼熱的……
蕭玦從喉間發出一聲低低的怒吼,猛一轉身,一拳擊在先前打碎在地的瓷碗碎片上,鮮血噴出,疼痛之激,立時逼得昏亂的神智霍然一醒!
時機稍縱即逝,蕭玦怎會白白流血?
只那麼一剎那的工夫,他已撲至暗襲之人面前,手指刷的扣住他咽喉!
這人正是先前冷靜指揮大家呼喚護衛的師爺,剛才他趁蕭玦出神,以木板暗襲,此人奸狡,知道木板不可能襲擊到蕭玦,便在木板鋒間夾了迷香的袋子,蕭玦擊碎木板,迷香被擊開瀰漫,立時中計。
其實他若不是今日恍惚過甚,心神全在長歌之死之上,便是這等伎倆,也難傷他分毫。
這師爺見計策得逞,正自暗喜,不想對方如此神勇焊厲,中了平日裡可以迷倒十個大漢的迷香,竟沒有立即倒下,反以血肉之痛激發煞性,反撲而至立時便要置他於死地,他何曾見過這般勇悍之人來著?早嚇倒在地,荷荷連聲拚命躲讓。
有人猛撲過來,拽著蕭玦便向後拖,蕭玦此時已是強弩之末,手指扣上咽喉卻無力下按,再被這一拖,只覺腦中嗡的一聲,眼前一黑便昏了過去,然而手指猶自緊緊扣住師爺咽喉。
撲過來的是姜川允,他滿面蒼白的意圖拖開殺神,不想蕭玦手指扣得死緊,師爺雙眼上插口吐白沫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他這一拽,更是殺豬般的從喉嚨裡溢出嗚咽,姜川允趕緊放手,又去扳蕭玦手指,費了一番力氣才將他手指扳開,而師爺咽喉上,已經留下兩個青黑的指印!
兩人坐倒在地面面相覷,雖說終於搞倒了這殺神,鬆了口氣,可是蕭玦的殺氣狠焊實在驚人,兩人俱都在對方目中發現驚恐震撼之色,兩股戰戰,一時竟至站立不起。
他兩人今日災星照命,哪裡知道眼前面對的是何人,當年蕭玦縱橫沙場,正是以勇悍無畏精通兵法著稱,戰神之名驚動天下,敵軍聞風辟易,若非今日情形異常,他心神崩摧易為人所趁,否則就算不論身份,也那輪得到這兩個噁心東西來欺負?
半響,那師爺勉強爬起來,攙起姜川允,低低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說什麼呢,胡師爺,」姜川允抹一把虛汗,恨恨道:「是你救了本公子——這小子,夠狠!娘的,逼我吃痰!我今日不整死他,我不姓姜!」
他盯著蕭玦看了半響,想起剛才噁心的吞痰,惡從心底起,惡狠狠踢了蕭玦一腳,想了想,忽地拉開褲子,獰笑道:「逼我吃痰——我逼你喝尿!」
「慢著,」胡師爺突然一伸手,虛虛一攔。
「嗯?」姜川允斜斜的瞟過去,「你以為救了本公子,就可以對我發號施令?」
「學生怎敢?」胡師爺急忙躬身,老鼠鬍子動了動,沉吟道:「學生是想著,此人此時人事不知,便是折辱他他也不知道,有何意思?這人傷我們這麼多人,又侮辱公子,區區折騰,怎能消心頭之恨?今日公子蒙恥如此,不逼得他滅門絕戶,又怎麼能重振公子威名?」
「你說得是,」姜川允想了想,系回褲子,「現在一泡尿倒是便宜他了,對,他今日殺了人,將他送官,刑部大牢裡大刑伺候了,抄斬前我再去請他喝尿!」
他手一揮,招呼那些縮在一邊的公子們,「郢都府尹也該派衙差到了吧,你們都好好作證,日後好好招待這位『英雄』!」
「杜府尹和姜尚書交情可是很一般啊,」胡師爺陰測測打量著蕭玦,「還有,公子你不覺得。這小子雖然衣著簡單,但是氣度非凡,並不像是草莽出身嗎?」
「氣度?」姜川允上下打量一番蕭玦,從鼻子裡不情不願的哼了一聲,算是勉強默認,想了想,皺眉道:「你的意思?」
胡師爺陰笑,「杜府尹和姜尚書向來不對,公子你首告的要犯,杜府尹未必上心,再假如這小子有點家世,咱們的仇未必能報得痛快,學生倒有個主意……」
他賊兮兮的湊到姜川允身邊,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耳語了一通。
「妙!」驀地爆發出一陣狂笑,姜川允連連拍胡師爺肩膀,「好!咱郢都誰不知道杜府尹愛女如命,那是他的眼珠子心肝尖寶貝疙瘩兒,別說碰一碰,誰觸著一根髮絲也恨不得拚命……好!夠陰,夠毒!」
胡師爺訕訕笑著,對著那最後兩句評語不知是該謝還是該當沒聽見好。
「只是便宜了這小子……」笑聲一收,姜川允餟著牙花子打量蕭玦,「還得給他享受一回那美人兒……」
「一晌貪歡,滿門抄斬,」胡師爺笑得狠毒,「杜府尹雖說是清官,但是遇上女兒的事,還能再滿嘴仁義道德秉持公正?這小子完蛋了!」
「說得是,你這是一箭雙鵰,既報了咱們的仇,又幫我爹治了政敵,我爹一定會大大誇我來著,」姜川允越想越滿意,眉飛色舞的道:「那傢伙仗著新朝新貴,瞧不起咱們前元重臣出身的家族,在朝堂上總和我爹作對,現在正好藉機給他個教訓,你不是寶貝你家女兒麼?現在我叫她及笄之年便破瓜,終身難嫁,正好,你就一輩子留女兒在家裡,寶貝著吧!哈哈!」
他得意洋洋的招呼四周,「來!一起來!先把這傢伙搬到下面車上去,然後我叫咱家輕功最好的護衛頭子送人入洞房!哈哈,小嬌娘,花檀床,碧紗帳裡浪地個浪,跑出個便宜好新郎!」
「公子好詞!」胡師爺命人抬起蕭玦,諛笑著跟了出去。
「對了,」唱得正起勁的姜川允突然回身,漫不經心的問,「你怎麼有那個迷倒人的玩意?還挺厲害的。
猶豫了一下,胡師爺小聲的道:「回公子,學生蒙公子收留就館前,曾在黑查山潑風寨幹過一陣子無本生意來著……「
怔了怔,姜川允一仰頭,哈哈的笑了起來,越想越開心,吃吃道:「原來是剪徑毛賊出身,居然也人模人樣做了師爺!「
臉上掠過一抹羞紅,抬眼盯了一眼姜川允,胡師爺仍舊恭敬的低頭賠笑。
「無妨,」姜公子大力的拍胡師爺肩膀,「你今日立了功,又出得好計策,公子爺我高看你一眼,平日裡你不顯山不露水,如今看來倒是個好苗子!放心,我爹管著吏部,趕明兒叫他想個辦法,安排個缺給你做!「
「學生謝公子大恩!」胡師爺驚喜得連鬍子都翹飛了,一個安重重的請下去。
「哈哈……」笑得越發得意,姜川允手一揮,「快走,趕在郢都府的衙差來之前快走!咱們去看好戲!」
………………
今夜月光尚可,星子稀疏。
「多麼懷念上輩子的浴霸啊……」秦長歌立於院中,悲憤的仰頭望天,瞇著眼,懷念前世的熱水器空調彩電筆記本洗衣機……
她身邊,一個小小的影子,擺著一模一樣的姿勢和一模一樣的表情,仰頭望天,瞇著眼,歎息,「多麼懷念前幾天的蜜炙雲腿啊……」
對著老天白了一眼,秦長歌難得的憂思被無恥打斷,也不睬那個饞神轉世的兒子,踢踢踏踏的向屋子裡走,「水差不多了吧,洗澡去嘍。」
穿越就是這個不好,拋家別親,來到文明退後的朝代,雖說這裡是自己的前世,接受度高了些,可是習慣了前世高度的科技文明帶來的種種便利,對於現在的生活,還是有點哀怨的說。
前輩子看穿越小說,主角穿過去超級萬能,上到原子彈下到人造蛋,彈彈手指都搞定,秦長歌嗤之以鼻,真是人力勝於生產力的文革論調,再說,那還是人嗎?正常人能會那許多東西?那人的大腦開發到了何等水準?百分之九十九?百分之一百零一?超支?
秦長歌哀怨的跨進木桶……洗個澡,要燒一天的水……我怎麼沒在前世學會怎麼造熱水器?
噗通!
因為分心,因為牢騷太多,因為沒有預估到棺材店不怕浪費木料將浴桶造得又大又深……英明神武的皇后一腳踏空,栽到了浴桶裡!
……
楚非歡在院中賞月,說實在的這大冬天月亮也沒什麼好賞的,只是他入夜寒火上行,常常煩躁,出來吹吹風還覺得好些。
冬夜花木凋零,落葉飄搖,冷風吹得簷下銅鈴丁玲作響,卻並未為這蕭瑟之夜添上幾分活氣,反增了幾分寂靜蒼涼。
注目一片枯葉在腳下打著旋兒徘徊不去,楚非歡淡淡想,草木尚知留戀人世,只是終不能抗拒自然之命……而自己呢?自己的命還有多久?
緩緩伸手,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裡,微弱而頑強的跳動著,可是也許有一天……倦了……便再也跳不動了……
……堅持吧……等到……
「我娘在洗澡哦……」一顆大頭突然冒出來,非常不合時宜卻又非常及時的打斷了他的傷春悲秋。
……
半響。
「我娘在洗澡哦……」看起來白白嫩嫩實際上那小心肝絕不是那麼回事的蕭包子以手撫心,再次哀怨的重複。
…………!!!
「我娘真的在洗澡哦!!!」包子大眼睛眨啊眨,以宛如抽筋的頻率,第三次拚命強調自己的話。
緩緩轉首,惱怒的盯了包子一樣,楚非歡低低道:「那又如何?」
「我娘在洗澡哦!」包子賊兮兮一笑,「乾爹,你確定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去看嗎?」
!!!
……
楚非歡給這無恥小子氣得紅暈上臉,月色下看來較之平日的蒼白更多了幾分驚艷的秀麗韻致,半響才收拾心神,冷冷盯了包子一眼,再次一言不發掉轉頭去。
「唉……」包子玩著手指,無奈的往回走,「娘啊娘……你人緣真不好……都沒人想要救你,我可都問過了哦,你出事怪不到我了哦……」
「什麼?」楚非歡霍然回首,「什麼救?」
「我娘掉浴桶裡去了……」包子無辜的眨眼,「可是為什麼你們一個都不肯去救?」
…………!!!
深呼吸,楚非歡告誡自己決不能被這無恥娃娃逼瘋,那太丟人了……「什麼叫掉浴桶裡去了?」
「不知道,」包子聳肩,「也不知道是不是掉浴桶,我猜的,因為我聽見她尖叫來著。」
不再猶豫,楚非歡立即驅動座下那個功能強大而良好的輪椅,以不屬於尋常人的速度直奔後院,包子滿面紅光撒腿跟著,露出一臉得逞的奸笑。
所謂當局者迷關心則亂,如果此時心急如焚的楚非歡回頭,定能發現包子的貓膩,可惜他現在哪裡顧得上這個?
是不是長歌身份暴露引人追殺了?是不是她失足跌傷了?是不是……
「砰!」楚非歡一把推開浴間的門。
嘩啦!水波濺起,生成水晶牆。
水波濺起,燭火立熄,而黑暗之中,水晶牆後,雪光一閃,一道優美動人的弧線隱約閃現,帶著潤澤光潔的亮度,宛如明月初升。
卻是一閃即逝。
……
黑髮飄散在浴桶裡,水面上鬱金香的花瓣間露出美人頭,和某人一模一樣的無辜表情,和正常女人絕不一樣的彪悍反應——秦長歌笑吟吟偏著頭,問:「嫌我水用得太多,找我算賬來了?」
剛才楚非歡一掌拍開門,她大驚之下立即擊拍水面,濺起的水花澆滅了燭火也模糊了對方視線,免得自己走光,水波降下時她已掩身水中,看清時非歡,再看見後面鬼頭鬼腦的包子,立即知道非歡一定無辜的被這小子騙了,趕緊開玩笑輕鬆氣氛,免得臉皮薄的非歡羞憤之下傷了身體。
抽空瞪了包子一眼,秦長歌唇語:「有你好看!」
楚非歡怔在門口,腦中一片空白,只隱約有一片明月般的輝光不斷閃現,半響才紅了臉,一言不發的關門離開。
包子吐吐舌頭,躡手躡腳的跟著,好可惜的做了個鬼臉,剛才他聽見笨娘驚呼,立即奔了過去,半響聽見娘從桶裡爬起喃喃咒罵的聲音,被臭娘欺負慣了的包子,抱著肚子十分解氣的暗笑的時候突然冒出了個鬼主意——那啥,好像祈叔叔的故事裡有說女人洗澡被看了就得嫁人,臭娘那麼壞,找個人把她給嫁了吧?嫁了就沒空欺負我了,對吧?
一向很有行動力的包子想得目光閃亮,當即板著指頭考慮偷窺人選,娘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能隨便給人看嘛,總得找個好的,也算做兒子的孝心……是了,乾爹嘛,乾爹配親娘,絕配!
於是楚非歡很可憐的被騙,秦長歌很無辜的被害走光……
剛才,是算看了,還是沒看呢?包子絞盡腦汁的思索。
一路走著,突然發覺不對,乾爹怎麼出門了?上街了?
包子慌了。
啥米啥米?乾爹被我氣昏了?氣什麼?吃虧的不是他啊?我娘得擔心被看,我得擔心我明天的屁股和零食,算來算去,還就你賺了啊。
包子撒腿跟著,生怕跟丟了越行越快的乾爹,那樣他倒霉的就不止是屁股了,娘一定會把他大卸八塊的……他跟得太急,不防前面楚非歡突然停下輪椅,包子收勢不及,砰的一聲撞上去。
現世報啊……摸著腦袋上的包,包子欲哭無淚。
然而乾爹卻並沒有看他,只是遠遠注目黑暗中的一群人,目光裡有一些奇怪的東西,包子疑惑的看過去,卻見前方一輛馬車,幾個瘸腿捂臉的人正七手八腳的將一個黑衣人拖上去,一邊拖一邊還有人重重的踢那人一腳,離得遠,包子看不清那黑衣人是誰,疑惑的道:「咦?這誰這麼倒霉?」一邊去拖楚非歡,「乾爹,回去吧,我娘也該洗過澡了,很香的哦……」
楚非歡這回不理他,只仔細的盯著那個黑衣人,半響道:「溶兒,趕緊回去通知你娘,救人。」
「救人?」包子瞪大眼,看看那個黑衣人,「他是誰?我們認識?為什麼要救他?」
緩緩轉首,楚非歡目光複雜,「別人你可以不理會,這個人你一定要救。」
「嘎?」
「快去!」楚非歡難得對包子這般嚴厲,秀麗眉目凜凜生寒,「告訴你娘,白龍魚服,為宵小所趁,此事因她而起,不可不管。」
「哦,」包子雖然不懂,但也為楚非歡神色所驚,撒腿就跑,跑了幾下覺得不對,咬著手指怯怯轉頭,「乾爹你呢?」
「我跟著看他們去哪裡,」楚非歡冷靜的道:「只是我這輪椅有聲響,又跑不快,所以你快點。」
「別跟,」包子大眼珠一轉,「你跟著太危險,你出事娘一樣會整我。」他從口袋裡摸啊摸,摸出一把小彈弓,又摸出一顆黑色的小丸子,塞到楚非歡手裡,「你會打彈弓吧?這個丸子裡面包著祈叔叔搞的糖丸,失敗了,有臭味,而且那個臭味一路都能聞見,你想辦法把它打到車子上,到時候叫他們順味道追!」
讚賞的摸摸包子的頭,楚非歡道:「好,去吧。」
包子撒腿就跑,而前方車子已經開始移動,楚非歡驅動輪椅,跟了上去,他估算著,這批人人數多,看起來也沒什麼武功,大約可以保證自己在一箭之地不被發現,再遠點,就不成了。
趁著車子剛剛前行,還沒跑起來,楚非歡挽起彈弓,裝上彈丸,便待射出。
胸口突然一痛。
如怒濤狂嘯而來,帶著冰寒和烈焰的雙重折磨,血肉瞬間凌遲也不抵這一刻經脈彷彿被寸寸碾碎的劇痛,楚非歡冷汗狂湧,眼前一黑,手指一軟,彈弓立時掉落,骨碌碌滾了出去。
「該死!」
怎麼會在現在發作!
低低的罵了一聲,楚非歡以肘抵胸,拚命抵擋難以忍受的巨大痛苦,滿額冷汗的抬頭,模糊的視線裡,看見馬車越離越遠,而彈弓,在不遠處的地下幽幽閃光。
來不及了……
心一狠,猛一咬牙,楚非歡橫身一側,硬生生從輪椅上滾了下去,離開了那個秦長歌親自為他改裝過,設置了很多機關足可防身的輪椅。
他咬牙一路前滾,傷痛發作之下的肌膚極其敏感,平日裡便是碰著平滑的東西也覺難忍,何況此刻在沙石地面上滾過?彷如滾釘板的酷刑重現,每前進一寸都是莫大傷害,下唇咬出了血,血珠滴落地面牽連出一道隱約的暗紅長線……楚非歡卻以絕大的耐心堅持一聲不吭,直到滾到彈弓旁。
低低喘息著,掙扎著摸索到了彈弓和彈丸,楚非歡吁出一口氣,汗水淋漓的抬頭看時,卻絕望的發現那車子去得更加遠了,彈弓已經夠不著了。
咬咬牙。
又是一輪酷刑般的滾著前行……鮮血斑斑,無聲墜落。
頭髮散亂衣衫狼狽的楚非歡在滾出一截後霍然抬首,咬緊下唇手指一勾,彈丸飛射,半空中劃出暗色流光,輕微的啪一聲,準確的粘在車後廂上。
霍然鬆一口氣,楚非歡幾乎軟癱在地上,寸寸骨節欲裂,血氣上湧寒火下行,他此時連抬動一根手指也困難。
前方卻突然出現幾條人影。
轉瞬便到了附近,身形極快,宛如飛電,一看便知道是輕功好手,便是內家功夫,也絕對不弱。
一人奔上馬車。
一人卻突然向後方楚非歡隱身的黑暗處回首。
………………
蕭玦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身處軟玉溫香之中。
玉黃承塵垂落晶瑩珠簾,直落到地下鑿花淺綠地磚上,四壁滿滿詩書,紅木案几上擺放著名琴綠綺,旁邊的京瓷美人斛裡插著最新鮮最嬌嫩的花朵,粉紫嫣紅,暗香宜人。
鼻端觸到的是柔滑爽涼的絲綢,被褥和暖,隱隱有處子香,精繡牡丹的玫瑰紫軟枕上垂著同色的流蘇,軟軟細細的拂到臉上,宛如女子溫柔的眼波。
蕭玦晃了晃沉重如鐵的頭,只覺得渾身骨節酸痛宛如被人狠揍過,他突然覺得有點燥熱,微微疑惑的想,按照那批惡少的行事風格,自己現在應該在郢都府大牢裡,怎會有如此優越待遇?
稍稍偏頭,想將四周看得更清楚些。
突然僵住。
一彎玉臂,膩脂肌膚,光華如水玉,潔白如明月,在玫瑰紫的綢緞被褥上鮮明奪眼,順著手臂,一縷黑緞般的長髮流水般的瀉下,帶著蓮花般的香氣,黑髮間隱隱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和瘦不露骨精緻流暢如一曲好詞的香肩。
再往下……
微微隆起的小而可愛的胸……
彷彿灼熱的乾柴上突然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把,燃著了蕭玦的全部精神和理智,下腹突然緊繃而灼熱,體內似是爬進了許多小蟲,細細碎碎的在全身血脈中爬動,每徑行一處,便是一場難耐的煎熬,巨大的乾渴感生起,烈火焚身,令蕭玦直想撲向那一片雪色的清涼。
強力迷幻春藥在體內猛力作祟,看出去的視野一片旖旎的粉紅,雪色清光在眼前搖曳,那些秀髮玉臂紅唇香肩都流蕩如水波,幻出層層疊影,再依著內心的強烈意願重新排列組合……依稀是那年龍章宮帝后大婚,洞房之夜,金簪鳳冠碧玉璫,明珠垂簾被他欣喜的以金稱挑開,那女子緩緩仰首,唇如嬌花目似明月,現出傾國傾城的高貴容顏……
長歌……
蕭玦欣喜的,伸出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