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
下弦月如彎鉤,勾在雕龍飛簷的皇城之巔,月下的皇宮,靜謐肅穆的矗立,將龐大的黑影,沉猛的籠罩了整個安靜的郢都。
這寂靜卻突然被馬蹄聲踏碎,向來夜半深閉的深紅宮門次第而開,數騎如踏雲躡月飛馳而來,轉眼捲過層層高闊的宮門。
飛馬而來的,自然是秦長歌。
她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穿著家常便鞋就上了馬,極速的奔馳中,沒來得及繫腰帶的長袍被九月初的寒冷夜風吹得啪啪直響,鼓蕩如一面飛揚的旗。
兩刻鐘的路,她只用了一刻鐘便奔入龍章宮。
龍章宮燈火稀疏,老於海紮著手在殿門口轉圈子,秦長歌不及和他打招呼,步伐如風一路直進,珠簾在她身後翻捲蕩漾出叮呤噹啷的交擊聲響和閃爍的珠光。
珠簾細碎之聲未歇,她人已經捲進後殿。
「阿玦你沒事吧——」
聲音戛然而止,秦長歌站定在後殿門口,瞪著那個斜倚龍榻正在好端端看奏章的俊朗男子,正滿面笑意目光閃亮的抬起頭來。
「切!」
秦長歌惡狠狠對裝死皇帝大拇指朝下,然後轉身,拔腿就走。
身子突然被人拉住。
秦長歌頭也不回,「蕭玦你無聊不無聊?」
身後一聲歎息,隨即,溫暖的懷抱猛然沉沉罩上。
背後的男子,用一個環抱的姿勢,抱緊了秦長歌,甚至無賴的用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腰,兩人都衣衫單薄,隔著本就軟滑的布料,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衣下溫熱的肌膚,蕭玦灼熱的呼吸拂在秦長歌的耳側,吹得她心底突然起了陣迴旋的風。
恍惚間響起那年鳳儀宮斷橋雪地上,身後這人大醉後也曾這般緊緊抱住她,一聲聲的問:「你為什麼還不回來?」
他等待了多久?五年,一千六百多個寫滿期盼的日日夜夜,二十個春夏秋冬季節輪迴,那些日子,用記憶的小刀割下去,碎成千片,沒一片都仍是一個完整,都能托出一顆永遠飽滿鮮潤的深愛之心。
秦長歌閉上眼,心底纏纏綿綿,儘是糾結至難以理清的心事。
蕭玦抱著她,似是貪戀這般親暱的距離和踏實的感受,他的頸項往前湊了湊,移動之間,秦長歌突然隱隱嗅見一點淡淡的藥味。
心中一驚,立即回首,秦長歌道:「你——」
一回首,正迎上蕭玦的臉。
如電光掠過黑色絲綢的蒼穹,驚起顫慄。
男子的好聞的松木香立時氤氳而來,明明是清爽明朗的氣息,不知怎的,卻如佳釀般生出了熏然的魅惑,如那內殿沉沉簾幕裡博山香爐裡的五華香,一絲一縷的繞了上來。
蕭玦的肌膚比平日微熱,動作卻比平日溫柔,溫柔裡卻有份不容拒絕的決然,他微一用力,已經將秦長歌拉倒在身後的榻上。
錦褥鬆軟,一倒入便如陷入一個五色迷離的夢,夢境裡男子俯身而向,一聲聲喚著思念已久的名字。
「長歌……」
前生戎馬兩心結,今生難見花前月,刻骨相思是一把逆風燃燒的火炬,一日日反噬著迎風而奔的他,疼痛而燥熱,只期盼肌膚如雪的冰涼。
他翻身,貼近那個夢境。
愛如夢境,夢境裡女子的眼神,卻漸漸由先前的迷濛轉為清醒,那雙深明清涼的眼眸裡的黑色霧氣漸漸散去,情愛剎那如萬千空花,換得靈台寂滅。
秦長歌的手,緩緩伸出,抵在了他的胸前,阻止更進一步的探索。
蕭玦僵了僵,苦笑了下。
半響道:「長歌……給我抱著睡一下,有點累……」
秦長歌的手頓了頓,指尖緩緩一移,觸著了蕭玦前胸某處,那裡包紮得微厚,秦長歌皺眉道:「你真的受傷了?是誰?」蕭玦卻沒回答,只是一側身睡在她身側,攬緊了她。
秦長歌也沒繼續問下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回應散在偌大的內殿空間裡,聽起來輕而遠。
五華香沉鬱厚重的煙氣在明黃飛龍幔帳間繚繞著騰舞的弧度,錯金長窗上窗紙光影變幻,由深黑慢慢轉為淺白。
這一夜秦長歌始終沒有閉眼,睜大眼目光炯炯,將重生兩年來的諸般種種都在心底仔細梳理了一遍。
這一夜身邊的蕭玦居然一直睡得很安靜,呼吸聽來很平穩,秦長歌輕輕偏過頭,細細看他睡夢中依然微微皺著的眉,隱約想起當年那很多個相擁而眠的日子,蕭玦也是這般睡在她身側,他沉睡時一向安靜如同孩童,全無平日裡凌厲颯爽之氣,只是那時眉目舒展,夢中也神情愉悅,全不似現今這般,糾結深鎖的眉峰。
他遇上了什麼事?這般鬱鬱不歡?
秦長歌極慢極慢的伸手,輕輕點了蕭玦睡穴,然後小心的退開他死死扒住自己臂膀的手,從他懷裡溜了出去,穿了軟鞋無聲出殿。
老於海忠心耿耿在殿外打瞌睡,自從上次趙王蕭琛圖謀暗害國母事件案發,龍章宮有太監暗中和王族勾連的事也被扯出,老於海很費了一番勁將龍章宮太監都梳理了一遍,自己更是不顧年紀老大,親自守在蕭玦身側。
秦長歌問了問情形,老於海顫巍巍道:「陛下昨日去了安平宮,回來後就鬱鬱不樂,午後瑤妃娘娘求見,陛下原本說不見,後來又召見了,說不了幾句話,就聽見瑤妃娘娘的哭聲,然後陛下命老奴請娘娘出去,娘娘不肯走,拚命抓著陛下衣襟哭泣,老奴去請時,娘娘突然將老奴推開,從懷裡拿出把剪子就插了陛下一刀……是老奴不好,老奴一急就去擋了,陛下不想傷著老奴,先把老奴揮開才會被刺傷的。」說完連連磕頭請罪。
「起來吧,你忠心為主何罪之有?陛下功力深厚,這點傷無妨,你就不必自責了,」秦長歌皺眉聽了,問:「瑤妃娘娘哭泣時,說了什麼話?」
「娘娘就反反覆覆說陛下狠心。」
「狠心?」秦長歌若有所悟的重複了一句,揮手令於海下去,轉身回殿解開瀟玦穴道,坐在床邊抱膝看著他,蕭玦緩緩睜開眼,第一眼看見她,無奈的一笑,「你真狠心。」
「你真無聊,」秦長歌微笑看他,「一點皮肉傷,偏要叫太監做出這個樣子,嚇得我。」
「嚇到你了嗎?」蕭玦目光一亮喜不自勝,「看來你還是有點點擔心我的。」
秦長歌一笑,蕭玦坐起身來,輕輕攬住她道:「我哪捨得你擔心?只是當時情形亂,老於海自責得要自殺我還得攔著,偏偏以你的太師身份,按照朝規我這『被刺』的事是第一個要通知你的,傳報太監不知道事情輕重,光顧著被『皇帝被刺』這事兒驚嚇了,倒帶累你慌張一場。」
「不過,」他突然哈哈一笑,深黑眸瞳越發光芒璀璨,「後來我想起來了,卻也不想打發人去通知你沒事,我就想著,如果還能看見長歌為我著急一次,這輩子也不枉了。」
「什麼傻話,」秦長歌掩住他嘴,「這輩子長遠著呢,何況我哪有你說得這麼漠不關心?」
蕭玦一低頭,就勢在她掌心吻了吻,笑道:「好香好香。」
秦長歌輕輕一拍他的頰,佯怒,「流氓流氓!」
她淺笑薄嗔眼波流動,神情如一朵開得正好的薔薇花香醉人,蕭玦看得有些發怔,喃喃道:「不知長歌之美者,無目也。」
「我倒覺得你眼光不好,」秦長歌笑嗔,「為了我這根小草,卻想放棄整個花園,還差點給蜂兒蜇了,你好虧。」
蕭玦怔一怔,苦笑道:「你知道了?老於海告訴你的?」
「他哪有這個膽子,」秦長歌似笑非笑偏頭看他,「瑤妃說你狠心,哭成那樣,還徹底絕望的動手,說明被刺激了,按說這麼久,你冷落後宮已成習慣,不會沒事鬧成那樣,那只有你趕人家滾蛋了。」
蕭玦一揮袖,撣塵灰的姿勢般痛快乾脆,「我很早就想遣散後宮了,自從你回來後。」
秦長歌搖搖頭,歎息道:「何必呢……」
「有必要。」突然探進來的漂亮大頭自然是蕭包子的,大眼睛轉啊轉,包子笑嘻嘻道:「他要追你,當然得先把小老婆打法掉,不然我第一個不答應。」
蕭玦長眉一揚,怒視自己那個從來都胳膊肘向外彎的臭小子,「你不答應?你不答應有用?」
「有用,」包子一向不怕老子只怕娘,一句不讓針鋒相對,「我娘上輩子呆的那個地方,一個男人只能有一個老婆,像你這種有了很多小老婆的怪蜀桼,是根本沒有競爭力的,哪有我乾爹好?出身高貴,用情專一,還是個童男子……」
「蕭溶!」皇帝大人再也忍無可忍,怒喝,「你從哪裡學來這些下流話兒!」
包子扮了個鬼臉,腿一滑,以肉球能夠達到的最快速度拔腿就溜,留下秦長歌和蕭玦面面相覷,半響,秦長歌歎氣懺悔,「好吧,是我的錯,我說給他聽的那些睡前故事,好像涵蓋範圍太廣了些。」她看看天色道:「今日早朝時辰已過,我先前讓老於海去傳旨說你欠安不朝,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府。」
剛剛移步突然被蕭玦拉住,秦長歌回身,愕然看見蕭玦的臉色竟然微微有些發紅,躲避著她的探詢的目光,半響才期期艾艾道:「那個……長歌……那個……」
「嗄?」
「……你是不是嫌棄我那個……」
秦長歌怔了怔,看著他尷尬臉色又想了想,才恍惚這可憐老爹說是不睬兒子,還是對他的胡言亂語上心了,他大約是想起來自己此生還是黃花女子,他自己卻早已不是處男,怕她是因為覺得吃虧所以才拒絕?
一時又好氣又好笑,卻也實在難以開口解釋,難道說:「不,你是不是處男沒關係,反正你的童貞還是獻給我的嘛。」?
那也太寒磣我們的皇帝大人了。
秦長歌治好摸摸鼻子向外走,當沒聽見。
一出宮門就看見前方兩個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秦長歌住馬,笑道:「我數三聲,你不出來我就沒收風滿樓——三!」
咻的一聲包子神兵天降出現在她馬前。
秦長歌微微俯身,巧笑倩兮的看著包子,「太子爺,早上好啊,您今天的書念完了嗎?賈師傅說你學業精進,知識面越發豐富,他快教不了你了,建議給您增加老師,臣今日瞧著也覺得太子爺真的進步神速可喜可賀,現在臣就給您找師傅去。」
說罷一揮馬鞭,輕巧饒過包子便待揚長而去,包子立即一個飛撲,諂媚媚的撲上她的馬頭,「太師……」
秦長歌打了個寒戰,包子立即轉頭命令油條兒,「太師冷!去!把我的紫貂大氅給拿來!」
油條立即顛顛領命而去,秦長歌斜睨著包子的媚相,笑道:「你的大氅?我拿來做圍巾?」
伸手一把提起肉球,往自己馬鞍上一扔,低低道:「你想做什麼,老實說吧!」
包子立即蹭進她懷裡,呢呢喃喃道:「念了幾天書了,帶我出去散散心,聽說老爹把幽州軍和京防軍換防,將天下兵馬交給你節制,你抽調了一批精銳練軍,乾爹親自幫你練兵,你得帶我去看看。」
「想去京郊大營?」秦長歌笑吟吟看他,「那是軍事重地,不是軍人不可以進入,你去可以,但得去做個小兵,從最底層做起,不許帶油條兒,我就同意你去。」
「咱國都監過了,還怕當個兵?」包子嗤之以鼻,「成!」
「那好,」秦長歌拍拍兒子大頭,「先跟我去個地方。」
「哪裡?」
「去看看你的好叔叔。」
安平宮位於城西南,原先是元獻帝的行宮,後來成為元朝囚禁犯事皇室宗親的地方,西梁建國後,蕭玦素來是個簡樸不愛鋪張的,原先元朝一切建築都只是簡單修葺便原樣使用,安平宮也是如此。
最愛奢靡的元末帝,連個廢宮也修得頗為華麗,佔地廣闊,高牆連綿,只是因為久未修葺,宮牆根的青磚有的剝脫掉了紅漆,斑駁的磚縫裡生出長草,在九月初秋的風中飄搖,顯出了幾分繁華落盡的淒涼。
在守宮主管太監小心的引導下,秦長歌攜著包子,踏著同樣長滿萋萋野草的磚道進入安平宮,一路景致衰敗,雖然當初的榮華還殘留幾分氣象,但是假山是傾頹的,花朵是蔫敗的,滿地的草胡亂倒伏,池塘干了大半,塘上觀風亭欄杆也壞了,遠遠望去如同失去牙齒的空洞的嘴。
世事如棋,棋局中每個子都不能操控自己的落局,都只能被動接受自己的結局,如同昔日繁盛的安平宮不能阻止自己的沒落,如同盛極一時的趙王蕭琛不能挽救自己的敗局。
英傑下場淒涼,便如紅顏無奈老去,一般令人蒼然感慨,何況,如果這一幕看在那曾經情意深摯的兄弟眼中,又會是怎樣的疼痛感受?
秦長歌突然明白了蕭玦昨日的心情,心底升起淡淡疼痛。
在捲起滿地亂草的風中停住腳步,秦長歌遠望著前方那一角飛簷,吩咐那太監,「你下去吧,我自己去找他。」
太監不敢多話的退下,雖知道與規矩不合,但這兩人一個是當朝太子,一個權傾天下炙手可熱的太師,誰敢阻攔?
自進入安平宮就一直很安靜,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包子突然牽牽秦長歌一腳,嚴肅的道:「娘,問你一個問題。」
秦長歌蹲下身,看著兒子清澈的眼睛,心底有隱隱的預感,平靜的道:「你問。」
「我想起我的祁叔叔和容叔叔了,」包子抿著嘴,不看老娘,只看著前方枯乾的荷塘,「你告訴我,他們去了哪裡?」
深吸一口氣,秦長歌淡淡一笑,等兒子這一問已經等了很久,原以為他早就該問的,不想這小子看似莽撞彪悍,心思卻有城府,居然一直沒問,直到今天,安平宮衰敗的淒涼景色面前,那小子被牽動情緒,終於問出了口。
秦長歌也曾經想過很多次萬一兒子問起怎麼回答,然而今日真正聽見這個問題,她突然決定實說。
「你祁叔叔回中川當王了,將來你去中川,還可以見到他,你容叔叔,去了。」
「死了?」包子問得很平靜。
「嗯。」
包子扭過頭去,半響,輕輕拔了根草,在指間繞了繞,編了個很醜的蚱蜢。
「你看,」他將蚱蜢遞給秦長歌,「我小時候總愛在大街上找娘,找了回去祁叔叔容叔叔再給人家賠禮把人家給送回去,我以為他們要罵我,他們都不罵,祁叔叔做他那個恐怖的糖給我吃,容叔叔就給我編蚱蜢,他編得比我還醜。」
他對著秦長歌綻開一個夢幻般的大大笑容,道:「那糖難吃,那蚱蜢一玩就散,真可惡。」
秦長歌定定的看著他,半響將手一伸,輕輕道:「兒子,想哭就哭吧。」
「哇!」
包子猛的撲進老娘懷裡,將腦袋拚命的向她懷裡扎,聲音嗚嗚嚕嚕的傳出來,斷斷續續含糊不清。
「……可是我再也……再也玩不到了……」
秦長歌抱住兒子,輕輕拍著他小小的背脊,低低在他耳邊道:「容兒,我們的一生裡,永遠都在經歷離別,這是所有人都必須接受的現實,而你,你是將來的西梁甚至是天下的大帝,你所要面對的殘酷事實,會比普通人更多……我的孩子……哭吧,哭吧,但望哭完這一場,此生裡你便再不懼面對任何森涼的命運……」
「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皇帝……去換永遠的不要……離別?」
「這不是選擇題,人生裡有無數選擇題,唯獨生死不是,」秦長歌給兒子拭淚,「那些陪著你長大的人,那些曾經將你抱在懷中的人,那些愛過你的人,他們終有一日要離開,不過早與遲而已,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學會接受,並讓自己過得更好,幫那些未能將生命之途來得及過完的人,活出雙倍的精彩來。」
「對不起,」她靠在不住抽泣的包子耳邊,輕輕道,「我很抱歉,我是個不合格的娘,我讓你一歲就失去母親,四歲之前靠在大街上找娘來彌補心裡的空缺;我沒能給你完滿的幸福的雙親俱在的童年,你會說話時,最先會叫的不是爹娘卻是叔叔;我沒能保護好你的等同親人的叔叔,甚至故意讓你過早的知道人生的殘酷和離別的無奈,我始終在打碎你的琉璃世界,卻不能給你提供幸福無憂的童年……溶兒,對不起。「
包子深深埋在她懷裡,伸出小小手臂,將她努力的抱了個滿懷,抽噎道:「不……你來得很及時,你讓我找到了親娘,你給我最大的自由,你沒逼著我留在冠棠宮傻兮兮的做木頭太子,你讓太子去做掌櫃,你讓掌櫃滿地瘋跑去開分店做廣告,你讓我知道我該知道的,你讓我得到我想得到的……沒有人比你更好。「
秦長歌吸了吸氣,抬頭望天,突然覺得自己也要嚎啕大哭了。
此生重來,顛沛流離,艱險不斷,時時覺得疲累,時時難忍傷心,然而今日此刻,忽覺走這一遭終究一切不枉。
她輕聲歎息著,抱緊了懷裡小小的身體,只覺得這一刻時光靜好,卻已什麼都不必再言。
她不願意說話,卻有人不願成全這對母子寧靜交心的一刻。
那一大一小的溫情相擁,在落魄心寒的人眼中,如此刺目。
「真感人啊……西梁尊貴的太師大人,哦,不,尊貴的皇后,你想哭的時候,有沒有想起,你曾親手造成了多少人的生死離別,那時你怎麼沒哭?「
那聲音極其譏誚,帶著淡淡的漠然和輕蔑。
「你這樣的人,也會因為離別而想流淚?你,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