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狼齊嚎。
滿場無聲。
雲家的人眼神一直。
雷家的人身子往後一仰。
一群長老仲裁張開雙臂,似乎想跳上擂台,又似乎想仰天吶喊。
台下萬人張大嘴,「嘶」一聲齒縫間的氣流,險些將四面抽成真空。
數百年來雲雷大比,第一次出現狼群!
雲雷的狼凶悍更甚羯胡,也十分難以駕馭,在初級的比試上,擂台上出現這樣一群狼,勝負幾乎已經沒有疑問。
有人瞪著那群已經將對手包圍的狼,喃喃道:「馭狼以戰,還不佔人數名額,以前我們怎麼沒有想到?」
四面無人接話,都知道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根本做不到。
馭獸豈是這麼簡單?弄幾隻狼來容易,幾大世家高手都做得到,但問題是,擄了小的,來了老的,萬一引得蒼芩山脈裡那幾隻猛獸大王打上門來,或者時不時帶著手下們騷擾一陣,誰吃得消?
這麼一想,眾人在驚歎之餘,心也定了定,還多了幾分幸災樂禍之意——憑幾分小聰明,急功近利,想出這麼個借狼闖關的辦法,就算過得了第一關,第二關,第三關呢?
真正有實力的高手面前,幾匹狼絕對佔據不了優勢。
現在風光一時,將來,哼哼,等著被群獸撕咬成碎片吧!
不參加第一輪海選的大家族們安下心。
雞躲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笑瞇瞇剔著牙。
孩紙們。
不要太驚訝。
幾隻狼而已。
搞不定,還有黑豹小弟花虎小弟呢,黑豹花虎再搞不定,還有哥呢。
誰屁股大誰就能在場上站得最久,你們屁股有哥大?哥今兒上來了,就沒打算下去!
「這不公平!」兩兄弟原本想抱得美人歸,結果換成自個被狼群包圍,驚慌大叫,「雲雷大比,從來就沒有以獸代戰的!我們的對手是人,不是獸,這是侮辱,侮辱!」
「對啊,你的對手是人。」紅硯撇撇嘴,往狼群中間一站,指頭一勾,「你們兩個,儘管招呼我,我不介意以一對二!」
台下絕倒——無恥風範,一至於斯!
觀戰的大家族們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神中獲得默契——不必修改規則,正好以此為試金石,如果這些人連一群狼都對付不了,要他們幹嘛?
以往大比之中,就有為了上位,暗中收買裁判或者互相作弊的,現在用狼群,誰還能作弊?
以狼群為第一場,是君珂精心研究的戰略,她要展示力量過關斬將,但又不能展示得太過引起各大家族警惕,聯手在初期就對付她。
這只是第一個小小驚奇,而已。
「開始!」
裁判一聲令下,狼群撲起,十八頭狼中精英帶起一陣腥風,灰影團團亂閃,人影左衝又突,布片紛飛,就聽見紅硯的聲音,清脆又快意地從戰鬥團裡傳出來。
「左邊!」
「右邊!」
「肩膀!」
「胳膊!」
「行了,扔!」
「砰」一聲,兩條偌大的人影從台上飛出來,重重砸到塵埃裡,人們紛紛退後,台上幾頭狼叼著袖管褲管,仰頭興奮長嘯。
「悍馬敢死隊,勝!」
毫無疑義的勝利,沒人歡呼,人們面面相覷——這些狼不但兇猛,還配合默契,看起來居然還會一些簡單陣型,這樣的狼上了擂台,叫人怎麼活?
接下來的戰鬥就沒什麼懸念了,正常情況下,狼們一撲,將對手圍困在中心,分三頭將人撞倒,四頭橫身撲上壓住,剩下幾頭撕衣裳拽褲子,皮粗肉厚的地方重重咬上幾口,一二三嘿喲抬起來,一甩一扔,完畢。
君珂這一群狼,連勝七場,成為當天二對二擂台最高勝利者,原本還可以破連勝記錄,但後面的隊伍紛紛自願認輸——開玩笑,說是二對二,其實是二對十八,傻了吧唧的才想去找死。
讓後面隊伍認輸也是幾大家族的意思——再這樣咬下去,戰鬥力損失太大,到最後那場各大家族帶領小家族的混戰裡,大家能用的人手就不足了。
君珂打的就是這主意,削弱,無所不用其極地對雲雷進行暫時削弱。
擂台上,君珂紅硯以及十八頭狼,蕭瑟而寂寞地站在擂台上,環顧全場無人應戰,充滿高手的獨孤求敗式的滄桑……
不過眾人還是抱有希望,二對二,兩個人容易被群狼所困,但是六對六呢?七對七呢?看這兩個女子,也不像什麼高手,如果遇上了高手組團,加上這一群狼,也討不了好吧?
畢竟,人的實力才是最主要的。
第一比向來是最複雜混亂的一場,以勝數多少排名,所以可以在取得足夠勝利場次之後便罷手,安安穩穩等著進入第二輪,也可以不斷挑戰,不過有個規矩,如果對方挑戰你,不得推辭。
所以,當君珂帶著她的狼在二對二的擂台上大出風頭後,很快,就有一個七人小組,向悍馬敢死隊提出挑戰。
這群人將悍馬敢死隊的比試仔細研究過,發現君珂始終沒出手,紅硯雖有出手,但武功明顯不高,由此推斷,這支三百人的隊伍,武力總體都不會高,只不過一手特別的馭狼之術投機取巧罷了。
所以那七個專修輕身功夫的高手,覺得有十足勝券,讓悍馬敢死隊變成汗顏找死隊。
這七個人也是七對七連勝者,靠一身輕靈飄絮般的輕功,繞昏了所有對手,並神出鬼沒地將他們全部拋下了台。
君珂欣然接下挑戰,隨手挑了幾個奴隸湊成七人上場。
「我對你們就一個要求。」君珂仰頭看著她的背著古怪小筒的部下,這幾個奴隸沒別的特點,就一個字,高,高到君珂也不得不仰著脖子講話,「上場後,把那七個人給我圍住,盡量擋住所有人的視線。」
「是。」
裁判主持下,雙方將各自的隊伍戰旗插在一側,認認真真報名施禮。
「悍馬敢死隊,請。」
「乾坤鴻羽隊,請。」
「我可不可以有個要求。」對方隊長又多說了一句,「如果你們輸了,把你們隊伍名字改一下。」
「嗯?」君珂偏頭。
「敢死隊改成找死隊就行了。」對方微笑。
君珂也微笑,「行,那你們輸了,也小小改個名,我要求不高,建議你們作風平實點,把鴻羽改成鳥毛。」
「行!」對方隊長擰起腮幫邊上肌肉,笑得凶厲。
都在笑,但這笑眼看就變了味,擂台上瀰漫的殺氣,讓觀眾興奮地睜大了眼。
「揍!揍死她們!」底下開始興奮地鼓噪。
雲雷人倒不是歧視女人,主要君珂無恥的取巧方式引起了雲雷人的不滿,自己不出手,靠一群狼?忒沒意思了!
君珂雍容微笑,揮手,「放心,我會揍的。」
雲雷人:「……」
「開始!」
裁判一聲令下,七位輕功高手立即開始滿場遊走,身姿令人眼花繚亂。
君珂呢……
君珂一招手,五個奴隸圍成一個圈圈,把她圍在中間,君珂看看那七個人身高,調整了一下他們胸前背著的小筒的位置,隨即打個呵欠,取下一個奴隸背著的包袱,抽出一條床單,幾隻狼立即臥下來,君珂把床單往它們身上一鋪,懶洋洋躺下來。
「打了一天,累死了,休息一會。」
雲雷人:「……」
七位高手,「……」
你妹,打了一天,都是你的狼在打,你動過手?
五個身形巨大的奴隸,把君珂遮得嚴嚴實實,隨即內圈沒了動靜,似乎她真的睡覺了。
雲雷人在一靜之後,瞬間沸騰了。
藐視!
嚴重的藐視!
自有雲雷城大比三百年來,見過多少龍爭虎鬥,也沒見敢在擂台上睡覺的!
「揍她們!」
「殺了她們!」
「揍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七位高手怒不可遏,眼神青火閃動,遊走的動作更加快幾分,當真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呼嘯生風,光影成團,快到令人眼都看不清,以往那許多場戰鬥,就是因為他們身形太快,敵人想要捕捉他們的軌跡,反而看昏了頭,從而被他們一舉得手。
七個人很有信心,只要那五個壯漢沒練刀槍不入的鐵布衫,他們就必勝。
奴隸們當然沒練鐵布衫,奴隸們一早得了君珂命令,閉上眼睛不看敵人,手指抬起,緊緊抓住自己胸前一根鐵絲。
鐵絲微細,誰也沒注意。
「他們在祈禱勝利嗎?哈哈。」底下有人發現這個細節,肆意嘲笑。
「著!」
速度已經快到捲成一道旋風,辨不清人影的七個人,看準了五人之間的縫隙,終於出手!
「哧!」
橫身一滾,揚手連發,七道尖銳的白光一閃,像雷電剎那穿越空氣,自五個奴隸腿部縫隙而過,直射中間的君珂!
刁鑽的角度,精準的眼力,無與倫比的速度!
「好!」台下狂呼。
五個奴隸在武器近身之前,只做了一個動作——迅速用棉球堵住自己鼻子,然後拉動胸前鐵絲!
「噗。」
一股無色細細氣流噴射而出,正射在射出武器後搶近他們身側的七人鼻孔裡!
無比刺激的氣味,微微瀰漫開來。
七個人忽然一頓,抬起的腿凝在半空,臉上神情僵硬,肌肉抽搐,眼神裡泛出巨大痛苦。
台下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根本不可能看見那射入七人鼻孔的氣流,只看見七人出手,然後就開始發呆。竟然將大好的追擊機會都放棄。
台下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上下都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
「阿嚏!」
巨大的噴嚏聲忽如其來,彷彿突然起了一陣颶風,撲哧一聲口沫與鼻涕齊飛,因為力道打得過猛,七個人竟然噴出了血。
與此同時君珂動了。
她一躍而起,身下床單已經抽在手中,呼呼一卷,彎身從奴隸們腿間一兜,已經將那七枚三稜刺都兜在了床單裡。
尖銳的三稜刺被兜住,床單卻沒有被戳破一絲,君珂並不給別人喘息的機會,一聲呼哨,奴隸讓開,君珂一躍而出,手中的床單,已經劈頭蓋臉對著那不停咳嗽打噴嚏摀住胸口滿臉痛苦的七人打下去。
「叫你們吵我睡覺?」砰一聲她打在領頭隊長腦袋上。
「啊!」
「叫你們打斷我美夢?」乓一聲她的「床單」甩在一人肩膀。
「啊!」
「叫你們口水亂噴,噴到我鞋子上啦!」啪一下「床單」拍在一人大腿,立即隆起巴掌寬的紅痕……
床單橫飛四甩,眾人頭破血流,台上人人抱頭躲避狼狽翻滾,被辣椒水弄啞了的嗓子,連慘叫都叫不出來,底下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覷——一張床單,也能把這七人打成這樣?
眾人心中都浮現一個古怪念頭——作弊?
然而一眼看去就發覺不對勁,床單舞起來霍霍生風,每一落下都是一聲悶響,隨即便是皮開肉綻或者隆起的傷痕,有些高手此刻才猜到,裡面一定硬傢伙。
眾人對視一眼,倒抽氣的聲音山響——這女人好陰!
不得不說,本性純良的君皇后被某人影響,越來越陰損了……
雲雷大比第一場最後一比,君皇后揮舞著床單,打敗了七位高手……
在日後的大陸史詩傳說裡,關於這一場的描述是這樣的,「皇后陛下以絕世武功,藐視天下英雄,台上酣睡而萬人不敢近身,七位高手在皇后勸說下,戰戰兢兢試探出手,皇后美夢被擾,怒而起身,以床單一幅,責打雲雷諸高手,打遍擂台上下數萬人,無人為一合之敵,雲雷萬眾俯伏,磕首禮拜,稱皇后陛下萬萬歲,其時日色忽開,陽光萬張遍灑我皇之身,如神祇之降,雲雷人忠心膜拜,自此不敢有違……」
這段故事在各處傳說時,曾引起無數人艷羨讚歎崇拜嚮往,一片唏噓聲裡,有個孩子眨著眼睛問,「不對呀,既然忠誠膜拜不敢有違,那為什麼後面還要比呢?」
「那是皇后禮賢下士,不願搞特殊化,堅持要比到底。」
「皇后都打敗所有人了,雲雷人怎麼還敢比呢?」
「那大概是因為皇后要比,雲雷人不敢有違……」
「可當時皇后不是沒有暴露身份嗎?怎麼還會喊萬萬歲呢?」
「閉嘴!你作業做完沒有?」
所以說,所謂成人的智慧,就是狡辯、欺騙、以及失敗之後強力壓制的集合……
事實真相是這樣的。
「有詐!」
「弄虛作假!」
「她們違反規定,用毒!」
當七個人莫名其妙被床單打倒,擂台上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時候,震驚的雲雷人終於清醒過來,紛紛大叫。
沒人看見那束氣流,經過鍾情改良過的辣椒水以及噴筒,都已經進入了另一個層次,水流變成細細一束,直接從鼻孔射入人體,速度快如暗器,氣味還根本不會擴散,而那味道更恐怖到語言無法形容,七個人寧願死一萬次,也不願再聞上一回。
在旁觀者看來,即使是暗器,也不能出現這樣突然失去抵抗力的情況,那只有是用毒!
雲雷宗族大比規矩,暗器是可以的,用毒卻不行,違反規定用毒的,會被廢去武功,趕出雲雷城。
「一定是用毒,趕出去!趕出去!趕出去!」群情鼓噪。
一隊雲家護衛快步上台,圍住了台上的君珂,幾個裁判和長老,上前給七個人把脈,眾人都安靜下來,這幾位武功高深德高望重,其中也有擅長毒藥的蒼芩老祖的弟子,眾人相信有他們在,什麼毒都能查出來。
君珂抓著床單,微笑不語。
半晌,幾位裁判長老面面相覷,隨即,搖了搖頭。
幾人臉上都有震驚之色——七個人的氣管肺部都似乎受到了創傷,但卻不是毒導致的,到底什麼東西,能讓七個人瞬間失去戰鬥力,還如此痛苦?
這頭一搖,底下立即傻了,鼓噪聲慢慢消失。
君珂哈哈一笑,隨手在狼們身上抓了幾把毛,粘在「乾坤鴻羽隊」的旗幟上,笑道:「馬上要改名了,配幾根毛更形象些。」
沒人表示抗議,七個高手已經暈了,被抬了下去,其餘人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只好把腦袋勾在了褲襠裡——沒事,大丈夫能忍一時之辱,趕緊把你們送出第一輪的比試,看你憑十八頭狼和古怪手段,怎麼走過高手林立的第二比?
第一輪要比三天,但「悍馬敢死隊」在第一天就完成了自己的比武任務,台上的裁判,終於在台下觀眾以及所有參賽者熱烈地要求下,快速地表示一致免試通過悍馬敢死隊。
裁判們是這麼宣佈的:「鑒於悍馬敢死隊輝煌的戰績,和無與倫比的作戰方式,傲視同儕,出類拔萃,特予免試通過第一比。」
雲雷人底下是這樣說的,「那群貪狼找死隊卑鄙無恥地混過了第一關……」
不管怎樣,第一比過了,還沒暴露實力,雖然雲雷上下都在研究,到底是什麼東西導致那七個高手突然失去戰鬥力,但這個問題注定永遠無解,因為就算那七個受害者,到死也沒弄清那可怕的氣體,到底是什麼。
君珂輕輕鬆鬆下了台,經過今天這一場,原本被嘲笑忽視的隊伍,不可避免地被人注意,君珂為此特意從不起眼的小路走,換了面具衣服再坐回雷家的棚子最後面,雷家人正在交頭接耳討論剛才到底怎麼回事,居然沒有人注意到她離開。
跟著雷家人一路回去,半道上君珂向雷家管事告辭,說是城中有生意要處理,她近期都要到沈夢沉那裡療傷,暫時打算避開雷家,雷家人揮揮手讓她走了,看也沒多看她一眼。
雷家始終沒能把注意力放在君珂身上,是因為司馬嘉如的幫助。司馬嘉如和君珂,配合著好好演過幾場戲,讓雷家人覺得,君珂就是一個普通行商,不過是因為攀附上司馬家族,得到司馬家族的庇護罷了。
司馬嘉如經過上次鞭子事件,開始轉換了方式,上次的鞭子,丑福當然不會要她挨,在她強力擠過來要代替的時候,丑福一把制住了她,把她扔出了屋外,執刑的堯羽衛哪個不是人精?立即在屋子裡把鞭子揮得啪啪響,聲音炸雷似的,聽得司馬嘉如一臉愧色眼淚汪汪,從此後也不試圖在丑福面前扮弱了,但生活上更加體貼關心。
君珂看在眼裡,心中滿意,走的時候和司馬嘉如也打了個招呼,司馬嘉如當然不敢說什麼,司馬欣如卻突然探過頭,問她:「你哥哥呢。」
君珂一怔,梵因留在沈夢沉的宅子裡做人質,君珂原本是不放心的,但梵因堅持,而沈夢沉一直以來,對梵因態度倒從無敵意,君珂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也隱約感覺,沈夢沉不會殺梵因,也便隨他去了。
「家兄在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務,最近很忙。」君珂委婉地找借口。
「帶我去看他!」司馬欣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欣如!」司馬嘉如立即喝止。
「這不合適。」君珂輕輕掙脫司馬欣如,「司馬小姐,有機會我陪你去。」
她在暗示司馬欣如的身份,不當有此要求,司馬欣如卻聽而不聞,她好幾天沒看見梵因,心神焦躁,少女懷春最是激越澎湃,她又是個外向性子,哪裡耐得住,手一伸又拽住君珂衣袖,「你現在就陪我去!」
「欣如!」司馬嘉如伸手去扳她的肩,「人家有生意要忙,不要打攪!」
「生意砸了,我讓父親事後給你們補償就是。」司馬欣如不以為意,「小君,我不打擾你們,我在一邊看著不行嗎?」
君珂無奈,苦笑,這姑娘一頭情熱,怎麼辦?
「不行。」她想著終究不能給對方希望,決然道,「家兄就是覺得在雷府不方便,才搬出去的,未得他同意,我也不好隨意帶你去見他!」
「你什麼意思?」司馬欣如色變,「你的意思,他是為了躲我才搬出去的?梵君,你和他說了什麼?」
最後一句已經是質問語氣,隨即司馬欣如斜著眼睛,又加了一句,「梵君,我覺得你們兄妹很古怪,你說,是不是你挑撥……」
「司馬欣如!」司馬嘉如大急,伸手就去捂她的嘴。
「幹什麼你!」焦躁的司馬欣如一把甩開司馬嘉如,「你最近真奇怪,神神秘秘的,連話都不給我說了,要我說,梵君,你不帶我去見梵辰,我只好讓雷家一戶戶地搜了……」
「誰這麼強硬地要見我夫君呀?」
驀然一聲嬌聲軟語,驚得路邊爭執的三個人都一震,司馬欣如一呆,司馬嘉如手頓住,君珂直接傻了眼——因為她已經聽出來,這聲音是誰的。
轉過頭,長街那頭,有人姍姍而來,深紅鳳尾裙,雪白貂裘披風,鮮艷得超乎尋常的櫻唇,牙齒晶亮如編貝,雪肌紅唇,明艷無雙。
她盈盈走過來,摀住自己那名動燕京的唇齒,笑得花枝亂顫,「啊呀,大戶人家小姐,當街要搶男人!」
君珂露出黑線表情,隨即滿滿歡喜,「小咬,你到了!」
不敢喊柳咬咬,怕她艷名滿天下,一聲小咬,倒顯得更親暱幾分,不過君珂眼神也露出幾分疑惑,咬咬好端端地說自己是梵因夫人?是為了幫她解圍?可這樣,杏林不生氣麼?
君珂眼角直往柳咬咬身後瞟,柳咬咬嘴角一撇,道:「叫什麼小咬,叫嫂子!」
「她……她是你哥的……」司馬欣如已經直了眼,對面的柳咬咬,容色完全不在她之下,更有一份婦人般的艷美風情,她站在那裡,只是輕輕咬著下唇微笑,沒有對任何人看,但滿街的男人,眼角都不自主衝她瞟,不自主地呼吸急促幾分。
司馬欣如剎那間自慚形穢。
名動燕京的第一名妓,論起風情,哪裡是情竇初開的大家小姐能比?
君珂苦笑,心想這是玩的哪一出?但除了大膽的柳咬咬,誰敢突然跑出來認領梵因?
「我是她嫂子。」柳咬咬笑盈盈看著司馬欣如,「這位小姐,樣貌不錯啊,喜歡我家相公?介意做個妾嗎?」
君珂:「……」
「你……」司馬欣如畢竟是大家小姐,哪裡經得起這樣的當面挑釁,尖叫一聲,轉身捂臉就跑。
司馬嘉如擔心地看一眼柳咬咬,又對君珂躬躬身,一臉懇求,君珂歎息一聲,揮揮手,她才敢轉身去追司馬欣如。
君珂拉著得意微笑的柳咬咬就走,一邊探頭探腦四面看,「杏林呢?」
「死了!」
「啊?」君珂一驚,再一看柳咬咬似嗔似怒表情,沒有一點哀傷,拎起的心才放下來,推她一下道,「你嚇我幹嘛。」
「哼!」柳咬咬昂起頭。
這是咋了?君珂眼珠子亂轉,兩支柳出問題了?
「他得罪你了?」君珂叉腰,「叫他出來,我教訓他!」
柳咬咬回頭,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悠悠道,「是呀,你教訓他,估計他很樂意。」
君珂「呃」地一聲,眼睛直了——好濃的醋意。
不是吧,難道這兩人出問題了?難道這兩人出問題,是因為……自己?
君珂不敢說話了,帶著柳咬咬轉過街巷,柳咬咬上午就已經到了,已經和城中的醜福聯繫上,現在眾人都在城西的一個臨時租賃下的鋪子裡暫住。
柳杏林果然在鋪子裡等她們,一進院子就看見這瘦了許多的傢伙,雙手亂搓,滿地亂轉,一臉焦急,看見兩人進門,眼睛一亮,就撲了過來。
君珂忽然微微笑起。
就在剛才那一瞬,她發現,雖然兩人同時進門,但柳杏林第一眼看見的,是柳咬咬。
這就夠了。
不過柳咬咬好像當局者迷,沒有發現這細微的線索,仰頭朝天冷哼一聲,看也不看柳杏林,直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小君……」柳杏林臉紅了,轉頭看看柳咬咬,又看看她。
君珂抱胸,似笑非笑看他。
柳杏林囁嚅半天,卻還是沒說出什麼來,君珂笑著搖搖頭,道:「杏林,一路遠來辛苦,先休息會,等下為你接風。」
說完她也從柳杏林身邊過去,將他拋在了院子裡——傻子,想求助都不敢說?看來就是你這過於木訥的毛病惹的禍,今兒便得逼逼你!
君珂和柳咬咬,一個對柳杏林置之不理,一個對他噓寒問暖,卻堅決不主動問他的難處,可憐的柳杏林,被兩個狡猾的女人折騰得神色無措,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縮在兩個女人中間,一邊偷偷瞟柳咬咬的神色一邊伸筷子,常常把筷子伸到湯碗裡,勺子舀到米飯中。
好容易吃完了難熬的飯,柳咬咬把碗一推,看也不看柳杏林一眼,傲然去睡覺了,君珂伸個懶腰,「哎呀,好容易咬咬來了,今晚和她抵足而眠。」
說完要走,忽覺裙子被踩住。
低頭一看,柳杏林的靴子擱著呢。
君珂笑了。
「杏林。」她柔聲道,「你在調戲我嗎?不要怪我沒警告你,會有兩個人很不高興哦。」
柳杏林一個轉身,砰通一下抱著她的腿就跪了下來。
「小君,救救我!」
君珂這倒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這麼誇張?原以為就小兩口一點矛盾,怎麼都跪上了?當真事情不小?
君珂這下不敢玩笑了,趕緊把柳杏林拖起來,使個眼色,在場的醜福紅硯雞等人都竊笑地跑了,當然,不會跑多遠的,隔壁有很多便於聽牆角的地方。
「小君……」柳杏林滿臉通紅,他此刻很有些歉意,覺得向君珂求助,很對她不起。
因為他移情別戀了。
從當初冀北相識開始,他以為自己愛的就是小君,愛她的堅韌勇敢,愛她的寬容善良,愛她暴雨裡一斧子劈散柳家家門,帶他走出森嚴家族的勇氣;愛她在成王府金殿上,明明付出一切卻依舊決然要和納蘭述擦肩而過的自尊。
他是真正最早和君珂相處,也相處最久的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和她稱為神醫雙璧,聯手打造了這個世間還不存在的外科手術傳奇,他因她而聲名鵲起,也眼看著她聲名鵲起,這樣的女子,一步步在燕京攪動風雲,他不能不追隨沉迷,這樣的女子,他覺得不能不愛。
他以為他這一生,都是她的,不求得到,只願將丹心一片,永久為她存留,心底那一片世界,不會再照耀別人的光影。
忽然有柳咬咬。
鮮艷明媚,大膽恣肆,不如君珂穩重,卻比她更鋒利,從燕京攜手闖城的智慧勇敢,到轉戰魯南的戰功赫赫,她給他的驚奇驚喜,不比君珂少。
留駐西鄂後,他們要面對的是紛繁複雜的朝廷,他不擅長這些,是柳咬咬一肩擔下了所有對外交涉事務,留給他清靜天地繼續鑽研醫術,以她的聰慧機敏,一次次在那些有意無意的試探中,保全他。
他不擅長,但不代表不懂,從感激到不安,從不安到心疼,不知何時,他忽然發覺,自己的目光,已經不願意離開她……
最開始發現的時候,他如晴天霹靂,並痛苦不堪——他對君珂的感情,終生不指望君珂接納,卻不允許自己背離,一旦有所偏離,他自己就判了自己背叛。
他怎麼可以是個朝三暮四,心思不定的人?怎麼可以?
他陷入痛苦的自責,並因此日夜輾轉難眠,時時見到柳咬咬不能自禁的親近歡喜,親近完之後又覺得有罪……
更要命的是,他還時時懷疑,自己到底愛的是誰,對柳咬咬的心意,到底是愛上她,還是只是因為君珂不在而暫時的替補?
如果是後者,他又怎能去隨意招惹咬咬?
這樣的矛盾難解的日子,折磨他到今天,到今天,看見小珂,他越發不安——要如何和她說?
他沒有自戀地認為會讓君珂受到傷害,卻直覺地不願讓她有一絲惆悵。
然而眼看柳咬咬昂然而去,他忽然便慌了,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拽著君珂跪下了。
柳杏林也成了柳咬咬,拚命咬唇,卻實在不知道說什麼。
君珂靜靜俯頭看著他,看著他沉溺在疑惑痛苦和掙扎中的眼神,她知道他掙扎什麼。
這單純如白紙的男子,被家規謹嚴的深宅大院禁錮成木訥板正的性子,大概今生第一個相識相處的女子,便是她君珂。
所以他被吸引,親近,嚮往,並以為自己愛上。
君珂微微歎息——還好,上天待杏林不薄,終究讓他遇見。
現在她要做的,是撥開他眼底的迷霧,讓他看清自己的心,也讓等待了許久的咬咬,明白那個最純的男人的心。
「杏林。」她微笑扶起他,語氣輕鬆,「怎麼了?得罪咬咬了?」
柳杏林惴惴不安地看著她,見她沒有一點不自在的神情,才小心地將事情說了一遍。
半刻鐘後,響起砰的一聲,還有悶悶的慘叫……
「柳杏林,你個傻子!」君珂柳眉倒豎,恨鐵不成鋼地一腳踢開柳杏林,「咬咬向你求婚,你居然……你居然……你你你,你……氣死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