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人群散開,四面警衛降低,她緩緩移動身子,試圖不動聲色撤出。
今夜必須離開書院!
然而她身子突然僵住。
她僵在那裡,瞬間腦中一片空白,完全忘記了所有動作!
她錯了!
不該現在動的!
那地面灌木機關,還沒有關閉,那說明還會有人出來!
最後出來的,一定是……
諸般念頭在腦海中紛亂一閃,她再也不能慢慢移動,身子一縱,這段時間自然修煉的體內氣流一轉,瞬間奔了出去。
逃!
然而身後一聲低笑。
笑聲很涼,不是那種徹骨的冷,而是涼,像細薄的花葉上剛落了一層薄薄的雪,看那花葉新鮮溫暖,觸及了,卻是沁人刺手。
一襲深黑色披風被夜風捲起,倒飛在鳳知微眼前,隱約扭曲誇張的淡金色花朵一閃。
那花朵在鳳知微眼前張揚一舞,傳來的氣息華艷清涼。
鳳知微立即知道那是誰,卻根本來不及思考,這次不是前三次,那些事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這事,卻再無幸理。
身後那人的手,已經拍向她天靈。
鳳知微突然趴了下去。
她那一趴毫無預兆毫不顧惜,整個人以狗啃泥之勢平平貼向地面,那人一拍,頓時落空。
一聲微帶驚疑的「唔」聲傳來,顯見那人對這一招也很意外,明明鳳知微武功平平,不想如此機變。
鳳知微的機變還不止於此。
她那招狗啃式並不那麼簡單,來自於那本萬能冊子,冊子主人似乎對奇門歪道的武功十分有興趣,也似乎絲毫不自重身份,只要能傷人逃命,都不介意試上一試,所以這招狗啃式便是改良狗啃,落地之後,全身肌膚關節立即挪動游弋,在地上可以改變方向平移出數丈之遠。
鳳知微現在當然做不到這個,她使盡全力,不過游出五尺,不過這也夠了,身子一卷間她已經骨碌碌將自己滾了出去。
先前她已經看好地形,滾的方向地面微帶斜坡,這一滾又是數丈,隨即她跳起便奔。
身後那人似乎並不急,好整以暇的看她狼狽逃竄,在她身形將要掠出視野之際,突然手一招,指間不知何時已經搭上了一柄奇形精巧小弩。
小弩不似中原所制,兩邊蛇形垂紅纓,其上弩箭長短不一,光澤微紅,在夜色中血一般流淌開來。
扣指,抹弦,搭箭,風將髮絲和弩弓紅纓獵獵吹起,拂在那人光潔臉頰,黑暗裡其人如月,月色中怒放淡金色曼陀羅花。
箭尖鋒銳,對準鳳知微後心。
遠遠的,鳳知微突然手一抬,頭也不回背對那人,高高舉起一樣東西。
那東西圓而長,閃著金屬光澤,頂端隱約可見一個拉環,她的手指,正緊緊扣著拉環。
看上去像是個旗花火箭。
暗紅的弩弓突然頓住,弩箭將出未出之際,那人手指一挽,剎那間將弓一收。
只這一頓間,鳳知微已經跑開,那人立於濃郁夜色裡,看著鳳知微靈活的身影,十分熟練的穿越那些看似簡單其實複雜的陣法,無聲跑遠。
天邊一線魚肚白遠遠浮現,晨曦裡他眉宇風流清雅,眼神森然沉凝。
穿林過榭,鳳知微奔出了一身汗,晨風吹來,通身冰涼。
剛才要不是拿出火箭,那鋒銳無倫的箭,一定早已穿入她後心。
她那一舉,是告訴他——你可以殺了我,但在弩箭穿入我後心之前,我一定來得及射出旗花。
值此非常時刻,一點動靜都可能引發軒然大波,而他一定準備了很久,也一定不願被這個火箭打亂計劃,將一腔心血付諸東流。
鳳知微相信,他寧可事後再慢慢查訪殺人滅口,也不會讓她射出這旗花。
大家都是聰明人,何必同歸於盡。
鳳知微撫摸著那圓筒,心中感歎,這東西還是和燕懷石要來的,這傢伙在京中自有護衛,因為要進青溟書院不方便帶著,便留了這個緊急時備用,也分給了她一個,不想今日居然救了她一命。
她不敢再留,站定了辨認方向,試圖從後院離開書院,剛轉過一個迴廊,突有人跳出來,笑道:「找了半天你在這裡,走,看熱鬧去!」
是淳於猛。
鳳知微看著他,心中哀歎,半晌道:「咱們還被關禁閉呢,怎麼能出現在那場合。」
「沒事,咱們偷偷看,再說就算參加也沒什麼,做得好,院首也高興,說不定還會免了咱們的責罰。」淳於猛沒心沒肺來拉她,「走吧!」
這孩子,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鳳知微抬眼看看天色,心中焦急,耐著性子委婉暗示:「還是不要多事的好,這種場合,皇族貴人雲集,咱們參合不了……」
「皇族雲集,怎麼就不能參合了?」
迴廊後突然轉過一個人來,錦袍清雅,衣襟淡飛,晨曦裡一線清光載在他眉梢,便似漫天裡生出雲霞萬朵。
淳於猛驚喜的上前拜見:「啊,您已經先到了……」
鳳知微一見那人,腦中便轟然一聲,慌亂中退後兩步,而那人立在原地,微笑負手,淡淡看來。
他對著淳於猛含笑說話,目光卻一點不移的落在她身上,那目光,針尖般銳,絲毫笑意也無。
「既然遇上你們,那就一起去吧。」
他語氣輕淺,笑意薄涼,看鳳知微的眼神卻並無警惕和敵意,只帶著一分戲謔一分譏嘲一分冷酷,像是出林的虎,在看著自己爪下逃脫不得的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