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咽喉有撕裂的痛,他眼光無力的向下一落,看見一截烏黑帶血的劍尖,自那個高而美麗的失明男子手中緩緩抽出。

身子突然飛了起來,栽進茅坑,一生裡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好狗不攔路,讓開。」

寧弈將劍遞回鳳知微,剛才他扶著她時,劍就已經轉了手。

此刻兩人在破舊的茅廁裡商量著下步動作。

「你身上有沒有帶毒?」鳳知微在自己身上尋找著害人東西,隨即懊惱得一拍腦袋,她出來得匆忙,身上金創藥倒是有點,別的都沒帶。

雖然那批人很警惕,下毒不容易,但是沒有什麼比下毒更能放倒一批了。

寧弈搖搖頭,心想寧澄那傢伙倒是愛玩毒,可惜那日接到個消息就跑了,也不知道為什麼沒能跟上來。

鳳知微沮喪的望著他,突發奇想,問:「你的眼淚是不是有毒?」

寧弈古怪的看著她,半晌道:「我寧可一個個去殺人。」

鳳知微正在咬牙考慮著怎麼擠出鱷魚的眼淚,需不需要突如其來給他肚子一拳好打出眼淚來,卻見寧弈已經很有遠見的退離她三步之遠。

「好吧。」鳳知微無可奈何的去扶他,「我們另想辦法。」

寧弈「嗯」了一聲,伸手去扶住她,鳳知微忽然「哎喲」一聲蹲下身去,隨即驚慌的道:「牛奇你……」

寧弈心中一驚,連忙低頭去拉她,鳳知微頭一抬,「砰」一聲頭正撞上他鼻子。

寧弈「啊」一聲摀住鼻子,瞬間眼淚飆出,鳳知微毫無愧色的拿出一片金葉子趕緊接了。

隨即她感歎道:「黃金盛淚,也算對得起殿下你寶貴的眼淚了。」

寧弈捂著生痛的鼻子,再次在心中確認鳳知微其實就是一頭養不家的母狼。

母狼看殿下捂著鼻子,手指上眼睛淚水汪汪如秋水盈盈,看起來著實脆弱有趣,遠不同他平日的沉凝鋒利,竟像是換了一個人,一瞬間那少得可憐的良知復發,含笑去揉他鼻子,道:「不痛哦不痛哦。」

她肌膚細膩的手指拂在寧弈臉上,春風般和緩,聲音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和歉意,聽著人便如被細絮拂面,癢而撓心,寧弈手顫了顫,隨即一把握住了她手指。

他將她手指握在掌心,五指輕輕纏上去,鳳知微下意識要掙脫,寧弈的手牢牢纏著,不放。

寬大的袖子落下來,遮住了有點曖昧的姿勢,寧弈牽著她走回去,鳳知微還捧著那點眼淚,不敢用力,只好隨他去,一邊咕噥道:「可惜太少……」

兩人走到院子裡井台邊,一個漢子正在取水,鳳知微招呼道:「大哥,給點水喝喝,順便洗個手。」

「少爺就是講究多!」那漢子將桶遞過來,鳳知微就著桶捧起水喝了,又掬出點水洗了手,道了謝,三人一起回去,領頭那人看見牛奇沒跟來,問:「牛奇呢?」

「那位大哥啊?」鳳知微掩嘴笑,「說牛肉吃多,也有點瀉肚子呢。」

「這小子就是貪吃!」那人罵了一句也沒懷疑,將那桶水放在正中,招呼大家喝水,江湖中人不拘小節,各自湊在桶邊喝了個痛快。

鳳知微含笑看著,慇勤的給火堆添火。

吃喝完畢,也就在大殿內各自找地方睡下了,還是很有默契的,將兩人圍在正中,並留了一個人關起殿門,守在門口守夜,江湖中人獨有的警惕,對任何人也不放鬆。

古寺裡火光漸漸弱下去,四面起了淡淡的霧氣,鳳知微默默睡在寧弈身邊,睜大眼睛等著毒性發作,她也不知道鱷魚的眼淚到底能發揮多大作用,畢竟就那麼幾滴,稀釋到一桶水裡,效用肯定要打折扣。

寧弈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一直扣著她的手指,鳳知微掰也掰不開,便搔他癢,手指在掌心撓啊撓,寧弈縮了縮,鳳知微大喜,用勁撓,結果人家被撓習慣了,反而不縮了,鳳知微懊惱的歎著氣,身旁寧弈轉過臉來,含笑細細聽她歎息,覺得很快意。

兩人打著手底官司,以此驅散不斷湧來的睡意,從昨夜到今夜,兩人以受傷之身,一直處於奔波之中,一直身處緊張之地,精神和肉體都疲憊到極點,此刻四面鼾聲四起,火光溫暖,如果不找點事分神,便會立即睡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鳳知微快要熬不住閉上眼睛時,寧弈突然重重掐了掐她掌心。

鳳知微驚醒,隨即發現身邊不遠處一個男子,發出低低的呻吟。

發作了?

鳳知微一喜,隨即發現其餘的人沒什麼動靜,大概是各人功力有高有低,發作時間也有長有短。

這人發出動靜,守夜的人便奔了過去,低頭輕喚道:「飛子,怎麼了?」

他突然覺得後心一涼。

他心中也一涼,下意識的想轉頭,可是頭顱永遠也轉不過來了。

鳳知微輕輕扶住他軟倒的身體,將他靠著殿柱坐在暗影裡,看起來像在調息。

那毒性發作的人覺得臉上一熱,有溫熱的液體落了滿臉,睜開眼便看見四面似乎氤氳起濃濃霧氣,霧氣後隱約有一張溫柔的笑臉,笑得猙獰得靠近來。

他呆了呆,便要去抓手邊的劍,卻覺得手臂酸軟,隨即胸口一痛,最後的意識,便是什麼東西衝天而起,撲簌簌落在自己臉上,和先前一樣溫熱微腥的液體。

這裡的動靜,睡得較近的一人隱約發覺,睜開眼心中卻先「咦」了一聲,心想火頭怎麼滅了?還有這早晨的霧氣好濃。

《凰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