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衣難得一次主動好學,鳳知微立即振作起精神,諄諄善誘:「那叫茫然。」
「哦,茫然。」顧少爺繼續努力的尋找茫然去了。
頭頂上有人輕輕歎息一聲,道:「沒用的。」
聲隨人落,仿若一團雲飄在了人間,那人的身法特別的輕逸,鳳知微只覺得眼前白衣一拂,一人已經背對她站在了屋裡。
修長的身形,穿一襲合體的白袍,站立的姿態淵停嶽峙,有種特別的沉穩。
鳳知微看著那人的身形,隱約覺得有些眼熟,她等著他轉過臉來,那人也確實轉了過來,卻是一張木板板的臉,用的居然是最差的面具,明擺了告訴她——我就是不想給你看見臉。
她笑吟吟站了起來,寒暄,「這位想必就是那位救在下一命的先生吧,敢問尊姓大名?請受在下一拜。」
那人站著不動,默默凝視她,鳳知微上前一步,雙膝一軟就要磕頭。
那人一驚,原以為她就是彎彎腰,不想竟然準備下跪,趕緊衣袖一拂將她扶起,他衣袖一捲間風雲流動,特別飄逸的姿態,鳳知微盯著那動作,一瞬間靈光一閃,恍然道:「是你!」
腦海中剎那掠過一幅黑色衣袖,流雲飛捲,將一本冊子擲入自己懷中。
那是在被逐出秋府後,「偶遇」寬袍黑衣人,被強逼著做了一段時間的「傭人」,在那裡,她學會了基本的武功心法和身法,還得了一本助她平步青雲的神秘冊子。
相處一個多月,她記得他施展武功時的氣流變化,一個人再怎麼改裝,武功是改不了的。
她記得,也是在那個小院裡,她被寧弈押解著去「找兇手」,正遇見他和顧南衣「決鬥」,然後她糊里糊塗被顧南衣抓走。
然後顧南衣糊里糊塗迷了路,弄丟了自己,被她撿了去,他也就那麼坦然的被撿,一直撿到現在。
當初撿他時,存了一分試探的心,以為走不了多遠就會有人追上來,然而一直沒有。
原來相逢不是巧遇,每個拐角處都有人處心積慮的在等你,不用這種方式,也會用另一種方式,和你邂逅。
鳳知微淺淺的笑了起來,眼睛裡卻沒有笑意。
對面男子靜靜的看著她,半晌也無奈的笑了下,道:「又上了姑娘的當。」
鳳知微一霎間心念電轉,將出府前後至今的所有事都閃電般過了一遍,一時間覺得似乎所有原先看起來很簡單很自然的事情,現在看來都已經不是那麼回事,似乎從一開始,她就走在別人安排的路上,她以為她一直都掌控著自己,卻很可能一直被人所控。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為什麼?」她沉默半晌,開門見山。
白衣人彎下身給淳於猛把脈,淡淡的答:「姑娘,今日我被你逼出來,以後我還是不會出現,你又何苦追根究底,當做從前一樣不好麼?」
「不好。」鳳知微道,「無功不受祿,我不能坦然的享受著這份保護卻不追問理由。」
「現在沒到說的時候。」白衣人道,「但是請姑娘相信,我們沒有害你之心。」
「我知道,我的命還是你救的。」鳳知微一笑,「但世人有時候,常常會好心辦壞事,你說是不?」
「姑娘不用擔心這個。」白衣人一笑,「我們不會干涉姑娘的任何舉動,只是保護你的性命而已。」
「唯因如此,我更不安。」鳳知微歎息道,「我何德何能,一介孤女,得到諸位這般護佑?沒得損福折壽,當不起。」
「當不起當得起,我們自己知道。」白衣人並不接受她的套話,將淳於猛放平,取出針囊專心給他施針,「姑娘還想我救這位不?如果不想,咱們不妨到前廳,慢慢繼續說。」
鳳知微氣極反笑,扭頭就走,「我看我還是好好教教顧兄,終有一日他會和我說清楚。」
「最好不過。」白衣人略帶憂傷的目光,掃過漠然吃著胡桃的顧南衣,「如果可以,我願意用全部的秘密,換得他,走到這個天地中來。」
將屋子留給白衣人,鳳知微站到院子陽光下,閉起眼感覺秋日陽光溫暖的灑在臉上,姿態平靜而心亂如麻。
一直以來隱隱的猜測在今日得到證實,卻毫無大石放下的輕鬆之感,反而更添了一份沉重——世上沒有憑空掉落的好運,所有事的發生都必然有其緣由。
但看樣子,這群人是無論如何不肯現在就給她一個答案了。
壓下心底的不安,鳳知微帶著兩隻筆猴,再次回到按察使衙門,重新去看那幾具屍體,當初她就是因為屍體手腕上的抓痕,想起了筆猴,如今看來,這批人應該就是當初在隴西追殺他們的那批,在寧弈大軍出動後試圖再次出手,卻被最近風起雲動的南海官府逼得半途罷手,但是為什麼不向閩南跑,而是自投死路的奔向南海腹地豐州,倒有些令人不解。
她仔細的盯著那幾具屍體的眼睛,此刻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看那屍體的眼神覺得怪異,那是被大王弄死的,臨終前眼睛已經瞎了,所以眼神才那麼奇怪。
現在,那只「大王」在哪裡?這東西眼睛一張必有人失明,這要給人弄到誰面前,後果會如何?
「前不久審問的一批上官家子弟,牽涉到強佔土地之事。」陶世峰在她身後道,「有些案卷,殿下在走之前扣壓了下來,指示讓魏兄看看,你看……」
寧弈扣下的案卷?必然有問題,鳳知微點點頭,隨陶世峰進了放絕密書簡的書房,將那些案卷翻了翻,神色漸漸凝重,「和軍隊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