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男子對視一眼。
一人衣袖一動。
地上黑影一閃,隨即有人驚呼大叫:「哎呀,有蛇!」
人群頓時出現騷動擁擠,各自跳腳躲閃,其中一個男子被推推搡搡,竟然擠出了側道,滾向了車輪下!
人群齊聲驚呼。
那人滾在車輪下,似乎十分慌亂,揮舞手腳亂叫,手臂打著車廂底部砰砰亂響,他伸手去夠車廂邊緣,想將自己的身體停穩。
隱約間那男子臂彎間似有烏光一閃。
烏光一閃間,不知道哪裡又有異響,一個路邊賣舊衣的攤子被擠散,衣服滾落一地,攤主大叫著撲上來收拾衣物,不顧被軋著手,將手伸進車廂底部去夠。
先前滾到車廂底的男子,和這個攤主,在車廂底部,各自手臂一架。
隨即讓開。
馬車停下,前方護衛疾馳而來,男子灰頭土臉的從車廂底爬出,大罵:「哪個龜兒子推俺的!險些軋死我!」
攤主抱著自己散落的衣物,點頭哈腰的和安王府護衛賠笑,「軍爺……小的也是被人推落的,恕罪恕罪……」
安王府護衛冷著臉,將兩人惡狠狠推開,「滾!」
前方號令傳來,示意不得有誤繼續前行,車馬馳過,人們都鬆了一口氣,跟著進城,各自散開。
那個滾入車廂底的青衣漢子,撣了撣身上灰,和另外幾位男子混合在一起,
在一座酒樓門口買了幾個燒餅,蹲在廊簷下啃,和那些賣苦力的漢子們一個模樣。
「剛才怎麼回事?」一個寬袍黑衣人問。
「被人阻住了。」青衣漢子低低開口,他聲音低沉,似乎眼睛不太好,糊滿眼屎,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眸長什麼樣子,這人一邊說話一邊不適應的抬手要去揉眼睛,卻在接觸到對面人的目光後趕緊頓住,隨即訕訕笑了笑,道,「實在不習慣的……」
「對方什麼來路?為什麼會阻你?」
「當時他擋住我想要劈開車底的刀,只說了一句,不是,不要打草驚蛇。」青衣漢子道,「我聽得他語氣誠懇,正好我也覺得不對勁,那車廂裡的東西,似乎太重了些,所以我收了手,對方的來路我看不出,不過似乎沒敵意,你知道的,現在各方不相信那個消息,試圖營救她的人,不止我們。」
寬袍黑衣人「嗯」了一聲,不說話了,他身邊一人,穿著粗劣的苦哈哈的黃布衣,蹲在那裡好像渾身長了虱子,不住的抖著衣服,滿身的不自在,他對兩人的對話不理不睬,突然摘了身邊一棵樹的葉子,道:「這裡也有。」
隨即他將葉子疊疊,放在唇邊吹了起來,聲音微細,淹沒在嘈雜的集市聲裡。
他身邊幾個人都不說話,靜默的看著他,他卻只是專心的吹著,似乎要不知疲倦的吹下去。
幾個漢子聽著聽著,一直聽到都快要覺得不能忍受,正要開口阻止,那人已經放下葉子,輕輕道:「吹著笛,找到你。」
糊滿眼屎的青衣人,突然轉過頭去。
另一個寬袍大袖的黑衣男子,一張普通的黃臉,盯著那城門上的頭顱,目光若有所思,青衣漢子揮揮手,滿不在乎的道:「看什麼看,別看了!」
他決然的扭著頭,似乎表示不看那頭顱,那東西便不存在。
黃布衣的少年勾著頭,慢慢的啃燒餅,道:「不是。」
青衣漢子倒來了興趣,湊過去問:「你怎麼知道不是?」
黃布衣的少年一巴掌將他推得遠遠。
「我不是說這個……」寬袍黑衣人若有所思看著那頭顱,道,「你們想過沒有,如果她沒死,晉思羽為什麼要這樣做?如果她沒死,為什麼身份沒有被洩露?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句話一問,兩個人都沉默,青衣漢子半晌艱澀的道:「我……不知道……」
黃衣少年手一伸,掌中的燒餅突然變成碎末,他怔怔盯著燒餅,突然一個轉身,面壁了。
青衣漢子露出崩潰的表情,一把將他轉過來,在他耳邊低喝:「這不是天盛,不是在她身邊,這是敵國大越,她還在險地,生死不知!你趕緊給我正常起來,話要流暢的說,事情要正常的做!做不到也得做!不然你害死我們,就是害死她!」
他語氣嚴厲,寬袍黑衣人聽著,張了張嘴,有點不忍的想要去攔,手伸到一半卻又止住,歎息一聲。
黃衣少年卻似乎沒有生氣,也沒有推開青衣漢子,想了半晌,認真的抬起頭來,道:「我正常就能找到她?我不像你們這樣我就會害死她?」
「哎呀,就應該這樣子說話!」青衣漢子趕緊大力點頭,生怕點慢了,這傢伙又不正常了。
黃衣少年若有所思蹲在那裡,半晌點點頭,道:「她希望我走出來,她說過,如果她看見那樣的我,會很高興出來見我的。」
他說得很慢,每句停頓很多,似乎要仔細艱難思索才能完整的說出這麼一句流暢有關聯的話,對面的兩個人卻露出喜色,對望一眼,寬袍黑衣人忍不住喃喃道:「也許能因禍得福……」
「他的天地唯有她而已,少了她,他就再做不成原來的他。」青衣漢子蹲著,有點吃味的哼了一聲。
「說來我也有錯。」寬袍黑衣人歎息,「我不該離開的,不然你們哪裡會中招?」
「別說了!」青衣漢子煩躁的道,「千錯萬錯錯在我,心太軟不成事!娘的,那德州老混賬竟然和禹州糧道有關係,梅朵跑掉他便在新糧裡下了藥,誰想得到一直好好的糧食會突然出事,本來也沒打算吃新糧,不想偏偏煮了那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