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讀得可真歡快。
那邊晉思羽卻聽得很享受,時不時還和她討論兩句,兩人言笑晏晏,氣氛融洽,忽然晉思羽停了筆,「咦」了一聲。
她放下書,抬目望了過去,卻沒有開口發問。
晉思羽正要說話,突然抬頭,道:「外面起了風。」隨即便聽見突然的風聲大作,盤旋逼近,大越北境冬天常有大風,晉思羽立即站起去關窗戶。
剛到窗邊,風聲一猛,撲的一聲,燈光突然滅了。
因為風大,連外面燈籠也被吹落在地,一時四面都沒了燈光,整個書房沉浸在一片純然的黑暗中。
「好大的風。」晉思羽知道她萬萬不可吹風,怕她著涼,沒來得及點燈,趕緊先去關窗,一時卻摸不著窗戶的插銷。
她靜靜在黑暗裡。
身邊忽有淡淡熟悉氣息逼近,華艷清涼,一隻手彷彿自黑暗中突兀出現,極其準確的抓住了她。
正抓在她的傷手,按著未癒的骨節,她痛得眉頭一抽,卻沒有驚叫也沒有說話。
那隻手牽住她,輕輕一拽,往書架後的方向。
她沒動,黑暗中氣息平靜。
那手一拽未成,也就不再勉強,人卻似乎沒有離開,身邊有極其輕微的氣流湧動,那點氣息逼近。
她不動,皺著眉,反手一推。
推到空處,他忽然又不見了,她怔了一怔,手懸在半空,似有那麼一點恍惚。
一恍惚間,她的手已經又被握住。
這回握得極其輕,像一葉輕草落在花間,不驚那嬌嫩蕊尖,手指快而輕柔的無聲撫上去,在她微微變形的指節上著重停了停。
隨即她覺得手上一涼,有什麼濕潤的東西,溫軟的貼了上來。
她如被驚電穿過,不動了。
黑暗中晉思羽遙遙站在窗前,一扇扇給窗戶上插銷,書房是一長排長窗,他一個個的關過去,不斷響起的關窗聲和插銷落下聲,遮沒任何微響。
黑暗中美人榻旁,溫軟濕潤的唇,靠上她變形的手指,那是帶雨的風落淚的雲,從遙遠的天際寂寥的掠過,所經之處,留下濕而暖的痕跡。
她睜大著眼睛,有點茫然的樣子,武功不能用,目力不如以前,隱約似乎看見有模糊的影子,半跪於她榻前。
她盯著那個影子,眼神裡浮光變幻,如午夜潮汐,無聲的湧在月下。
那帶雨的風,掠過她的手指,突然便到了她的唇邊。
氣息逼近她才彷彿自夢中驚醒,下意識一讓,他卻似乎早已料到這一讓,唇在最準確的位置等著,她一讓,反而正將唇讓至他唇邊。
他毫不猶豫迎上,狠狠咬住了她。
咬住。
她似是完全沒想到他如此大膽,竟然敢在這樣的地點時刻,幾乎就是在晉思羽面前強吻,一時連驚歎都已忘記,只覺得腦中轟然一片,還未清醒便被他攻城略地,忘記了疆域歸屬。
黑暗中唇齒交纏,唯因在最不合適時機的最親密接觸,偷情般的刺激快感,她不能控制的紅了臉,想推,手傷未癒,想掙扎,一動美人榻難免發出聲音必然驚動晉思羽,只好僵在那裡,漸漸便起了微微顫慄,瑟瑟如落花,因了這輕顫,那吻更蕩漾無邊,黑暗中彼此都聽見對方劇烈的心跳,黃鐘大呂,砰砰的震在彼此的腦海裡,四面的漣漪無聲無息擴展開去,如滄海起了巨浪,捲碎無數潔白的珊瑚,碎在碧波間,她漸漸也覺得自己碎了,每條筋脈都似掠過無數驚電,一絲絲穿越縱橫,充盈容納,將她震軟,震裂,震碎,震成天地間的齏粉。
那般的軟如春水無邊沉溺,卻絲毫未曾發出喘息和任何聲音,誰也沒有,如此安靜至詭異,沉默至驚心,於最不可能情境下最無機會險地間,抵死纏綿,一個吻。
感受裡無比漫長,似穿越亙古洪荒,現實裡無比短促,不過剎那星火。
晉思羽已經關到最後一個長窗。
她眼底突然泛上淚花。
那麼晶瑩的一閃。
恍如某一場大雪裡第一枚飄落的六角梅花般的雪……
徹骨森涼。
他突然無聲無息移了開去,已經不能再耽擱,她似乎堅持不肯冒險和他走,他也覺得時機未成熟,那便只有先進入書架後的密道。
密道是早已發現的,之所以不敢去嘗試,是因為摸不準密道後到底是出路還是陷阱。
他並不是孤身進浦城和浦園,就算晉思羽布下天羅地網,他也有辦法全身而退,但是如果她不配合,甚至根本沒失憶積怨在心,那麼會害死很多人。
從心底知道,衝出去也比進入密道好,密道才是真正的不安全,然而那般撫著她,便心中一慟,知道自己這一衝便前功盡棄,赫連宗宸他們以後要想救出她會更難。
他想不那麼自私一回。
這一路行來如此薄涼,如長天裡漫漫深雪,然而這一生,總該為誰冒險一次。
他戀戀不捨而又決然移開自己的唇,向後退去,退向書架後。
她突然閃電般出手!
黑暗中悍然橫肘,失去真力但角度精準力道巧妙絕倫,用盡全身力氣,狠狠飛撞上他額角!
他萬萬沒想到她竟會在剛纏綿過的此刻突然出手,只覺得腦中砰然一聲,火星四濺,隨即天地一片漆黑。
他無聲無息倒了下去。
然後她開始尖叫。
拉得長長的叫聲尖利充滿驚恐,鋼絲般戳破這黑暗寂靜。
她一邊尖叫一邊滾下美人榻,滾下榻的時候一腳將他掃進書架後,用最快速度連滾帶爬到後窗邊,那裡也有一扇窗戶,因為沒有對著她這個方向,所以晉思羽沒有第一個去關,她快速滾過去,躍起,抬手便將窗戶拉開,黑暗中手中暗光同時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