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
一片窒息般的靜默裡,顧南衣手一翻,一枚亮晃晃的銅鑰匙,連同先前的那枚做樣板的鑰匙,一起扔在了李阿鎖的腳下。
鑰匙在半空中發出碰撞聲響,玎玲清脆,聲聲如冷笑。
顧南衣這時才幹巴巴的說了一句。
「扯——淡……」
他自上公堂,對於連番指控,至今只說了兩個字,還是因為彭沛誘導他指控鳳知微才說了這一句。
話少,卻和鳳知微一樣,不需言語而盡得風流。
李阿鎖僵在那裡,木雕似的沒了動作,他是老手,眼睛一掃便知道,兩枚鑰匙是一樣的。
彭沛一看李阿鎖直著眼睛的表情,便知道事情不好,但猶自不肯相信,不敢開口問,用眼神詢問他。
李阿鎖臉色蠟黃,不住擦汗,避讓著他的目光。
彭沛心中一涼,萬萬沒想到顧南衣有這一手,僵在那裡,眼看葛元翔開口要問李阿鎖,一急之下惡向膽邊生,大步下座來,惡狠狠笑道:「公堂之上,豈是玩把戲的地方?這什麼爛東西?」抬腳便要將兩枚鑰匙踢出去。
他的腳尖剛剛抬起,顧南衣的手臂一抬。
沉重的鎖鏈聲響震得彭沛大驚失色身子一僵,生怕顧南衣再來點上什麼死穴,腳尖頓時停在半空,身子失衡向後便栽,身後正是鳳知微。
鳳知微身子一直,眼疾手快的托住他後腰,笑道:「大人小心些。」隨即將他輕輕扶直。
此刻彭沛背對著所有人,只有靠著公堂門口柵欄的華瓊,才看見他臉上在鳳知微扶過來的瞬間,有潮紅一湧,瞬間消失。
華瓊目光一閃,露出一絲森然笑意。
彭沛自己卻毫無感覺,站直後立即揮袖拂開鳳知微,冷哼一聲也不道謝,轉身就走,鳳知微也不介意,笑嘻嘻的跪回去。
她跪回去的瞬間,手一抄,將兩枚鑰匙抄在了手裡,向葛元翔章永方向一托,道:「兩位大人請看,殿下們和賈公公請看。」
二皇子招招手,示意身邊護衛上去接,寧弈身邊的護衛突然大步上去,後出發,卻比人家快,肩膀一撞便將人家撞開,搶先接了過去。
鑰匙拿在手中,一一傳看,在座的眼力都不錯,看得出果然一模一樣,何況還有李阿鎖死灰般的臉色證明。
十皇子今天特別的活躍,把鑰匙捧在手裡,「嘩嘩」的讚歎著給賈公公看,「公公,你瞧瞧,真的一樣!」
賈公公顫巍巍戴上老花鏡,瞇眼看了半晌,笑道:「老奴年紀大了,看不分明了,不過就這樣子,倒確實看不出什麼不同來。」
這句話一出,彭沛抖了抖。
寧弈將鑰匙接在手裡,微笑著看了又看,突然一抬手,將鑰匙擲在李阿鎖臉上。
「狗膽包天的賤民!」他怒喝,「顧大人既然有如此妙技,何須尋你配鑰匙?你一介下九流麻衣草民,竟敢攀誣當朝大員,株連九族當眾凌遲,也輕了你!」
黃燦燦的鑰匙在半空飛過一道金色弧線,劈頭蓋臉砸在李阿鎖臉上,啪的一下便砸了他滿臉血,李阿鎖卻早已被當朝親王聲色俱厲的怒責嚇得魂不附體,哪裡還知道痛,滿臉的鮮血也不敢抹,跪在地下磕頭如搗蒜,顫聲道:「草民……草民是糊塗了……草民是糊塗了……」
他口口聲聲說自己糊塗,卻始終沒有承認自己攀誣,更沒有喊冤枉,寧弈冷冷望著他,森然道:「李阿鎖,你和顧大人素不相識可是?」
李阿鎖抬起涕淚橫流的臉,猶豫的點頭。
寧弈淡淡道:「你既然不認識顧大人,無緣無故,斷不會任性妄為此人神共憤之大罪,想必礙於情面受人所托,或受人蒙蔽無意為之,所謂不知者不罪,從逆者論輕,只要將苦衷說清楚,本王自會從輕處置,你且放心便是。」說到這裡一頓,語音提高,聲色俱厲,「但你若冥頑不化,負隅頑抗,自有國家昭明法制,高懸爾首!」
這番話,幾乎完全照搬彭沛先前誘供顧南衣的話,聽得彭沛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尷尬得無地自容。
但這人也是個厲害角色,氣色雖然尷尬,卻立即趁勢上前一步,抬腳對著李阿鎖就踢,「你這賤民,受何人指使,攀誣顧大人,還不從實招來!」
李阿鎖被踢得翻了個跟頭,額頭有血流出,他怯懦的看了彭沛一眼,咬了咬牙,砰砰磕頭,「沒有……沒有!是草民……是草民有次被顧大人踢翻了鑰匙攤子,懷恨在心……所以……所以狗膽包天……攀誣大人!」
「你這只因些許小事便胡亂舉證的賤民!」彭沛立即接口大罵。
葛元翔和章永對視一眼,咳嗽一聲,道:「李阿鎖,以民誣官,是殺頭重罪,你想清楚了。」
李阿鎖渾身一顫,張嘴欲言,然而一抬眼,看見彭沛海水江牙的深藍色官服袍角,那種明朗的顏色此刻看在眼底卻是一片深沉,令他想起暗夜裡自家小院裡妻兒的驚恐的臉……他驀然抖了抖,再次伏下身去,「草民……有罪……」
寧弈突然道:「李阿鎖,顧大人於何時何地因何事踢翻過你的攤子,你且說來。」
李阿鎖張了張嘴,沒想到竟然會問這個問題,猶豫了半晌,支支吾吾道:「草民也記不清楚了,好像是去年……也好像是前年……」
顧南衣突然平平板板的道:「我前年才到帝京。」
「那是去年!去年……春!」李阿鎖眼睛一亮,大聲道:「去年春,他說草民的攤子擋了他的路,他一腳踢翻了草民的攤子,將草民辛苦製作的很多鎖都踏壞,壞了草民半個月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