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後,室內,早在出浴桶時便已順手披上外袍的顧少爺,怔怔的站在屋當中,手裡拎著一件袍子,此時才把那句問話說完。
「要不要換件衣服?」
濕透了的鳳知微,迅速將顧知曉送回了她的臥室,正想繞過一道花牆回自己臥室換衣服,驀然聽見花牆上有人微笑道:「魏大人,好久不見。」
鳳知微一抬頭,倒抽一口冷氣,半晌左右看看,喃喃道:「護衛們真是越來越不經心了……」
牆頭上那人,操手穩穩而坐,衣袂在風中悠然飛舞,笑得也很悠然,「奇怪,我坐在自家牆頭上,護衛們為什麼要來管呢?」
「自家牆頭?」鳳知微團團一轉,笑了,「我記得我府門上掛的是忠義侯府匾額,到現在還沒有取下來,換成楚王府。」
「魏大人貴人事忙。」牆頭上那人和藹可親的俯下身,將一張顛倒眾生的臉溫存的湊到她面前,笑如這春風柔和,「大概沒有來得及查問一下,現在魏府原先是誰家宅邸。」
「誰家?」鳳知微一直維持雙臂抱胸姿勢,警惕的盯著他。
「這是原先昭勇將軍韓欣在京的別業。」寧弈挑著眉,既滿意又不滿意的看著她一身狼狽,「韓欣捲入五皇子逆案,被抄家流放,而在韓欣之前,這是工科給事中常凱的宅邸,常凱是常家遠親,常家事變後也被全家抄斬,這宅子原本據說風水很好,但是連敗兩位家主,京中無人問津,被內務府收回,我上次路過,覺得這宅子其實還是很好的,之所以會出事,只是主人家鎮不住而已,於是便和內務司說了,這宅子我要了,出錢買了地契房契,剛買下,你宅子被燒了,陛下讓內務司給你物色一處宅邸,看來看去,還就這宅子軒敞精緻,比較適合你,內務司和我商量,這屋子別人要我是不給的,你需要,自然不能吝嗇,你說是不?」
鳳知微看著某人笑得愉快的臉,直覺這只怕不是巧合,磨牙笑道:「你也不怕陛下說你交聯外臣?」
「內務府現在是老十管著。」寧弈撣撣衣袖輕描淡寫,「陛下並不知道這宅子房契地契還在我那。」
鳳知微狐疑的盯著他,還是覺得不對,她府中守衛雖然還沒聘齊,但是宗宸也有安排重重暗衛,他是怎麼通過那些關卡進來的。
目光移到花牆之下,四處搜索,牆頭上寧弈已經淺淺笑了,道:「還是我的知微聰明。」
他飄身而下,在她耳側輕輕道:「我有個精通機關地形的清客,以前來過這裡,告訴我說這個宅子很有意思,宅子底下還有宅子,四通八達,形如迷宮……最遠通向哪裡,你猜猜?」
鳳知微默然不語,半晌卻道:「我只知道,一定有通向楚王府的一條。」
寧弈輕輕一笑,突然一抬手,一抽。
一條長長的白布唰一下抽到了他手中。
一直抱著胸的鳳知微頓時覺得胸前一空,再一看自己散開的裹胸布已經被寧弈這混賬眼疾手快的抽了出來,正笑吟吟不知羞的將那染了藥水的白布,在手上緩緩繞著。
好脾氣的鳳知微,終於暴怒了。
母大蟲不發威,一個個都當病貓!想戳就戳,想抽就抽!
她開口便要發信號通知宗宸手下圍攻,驀然嘴上一熱,寧弈已經用掌心摀住了她的嘴,在她耳邊笑道:「莫叫,今晚找你有正事的。」
鳳知微不為所動,寧弈卻笑道:「老二今晚有活動……你就不想玩死他?」
鳳知微目光一閃——她現在最想咬死的人就是二皇子,恨到牙癢,雖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是可以早點讓他倒霉,她當然更樂意。
「跟我走,衣服可以換,我那裡備得有,但是這裹胸布便不要了。」寧弈不由分說拉著她走,「今晚我需要個女人,你願意讓別的女人站在我身邊?」
「殿下這話問得奇怪。」鳳知微思考了一下,沒有掙脫他的手,笑道,「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與我何干?」
寧弈順著花牆走過幾步,似乎在默默數著步子,在某處停下,那裡正面對著一角飛簷,其下有一口井。
他回頭笑道:「在下大王之風,只願吹皺鳳姑娘一池春水。」
鳳知微一笑,瞇起眼睛,「好風,好瘋!」
寧弈望著她,一笑搖頭,抬手在花牆上按了幾按,身後軋軋連響,隱約水聲潺潺,那井裡的水,竟慢慢退了下去,自兩側井壁流出,井底露出門戶。
「很巧妙的機關。」鳳知微贊,「還以為在井壁上,不想是在井底。」
「你這府邸,妙處甚多,看你最終能尋出多少。」寧弈牽了她往井底去,抬手掀開機關,門戶開啟,兩人消失在黑暗裡。
機關回復原狀後,井水慢慢又自兩壁流出,恢復到原先水位,波光粼粼,倒映一井溫柔月色。
倒映月色中浮遊蕩漾的人影。
那人立於井口,默默注視著動盪不休的水面,寬大衣袍鍍滿銀色月光。
他身後,垂首立著灰衣人影,也在看著井面,似乎終於忍不住,低低道:「總令,剛才為什麼不攔著楚王?」
宗宸雙手撐在井邊,仔細看了看井邊青苔,道:「這府邸真的很有意思……為什麼要攔他?」
「啊?」
「不要小看姑娘。」宗宸回身,和聲道,「她有絕對的自保能力,也有絕對的辨識能力。」
「可是……」那人忍不住抗辯,「寧弈那人……」
「記住你我的職責。」宗宸語氣淡淡,卻令對方低下頭去,「姑娘要做什麼,都有她的自由,我們只是輔佐,無權干涉……至於你不放心寧弈,我卻覺得,暫時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