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縣三里外有一片荒林,早年還有些人住在林子附近,後來有位小寡婦在林子裡吊死,漸漸便傳出了鬧鬼傳聞,四周的人都陸續搬走,林子便荒廢下來。
長久沒有人來,林子裡滿地裡生著亂草爬著枯籐,月亮冷冷的從山背後升起來,照著那些縱橫虯結的籐蔓,像一張張落滿塵埃的網。
夜鳥哀哀的叫著,黑色的翅尖掠過殘青月色下的浮雲,散開幾簇鐵青的薄霧,凝在樹梢上枯葉底,如陰氣浮游。
這真是鬼都不肯來的地方。
荒林盡頭卻出現兩條人影。
「看山跑死馬啊……」其中一人低低咕噥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從那些籐蔓的縫隙裡找路,「這林子居然這麼大……」
另一人淡定的飄在籐蔓上,左顧右盼,姿態悠閒,越發對比出身邊人的狼狽。
在籐蔓縫隙裡不住跳來跳去躲那些神出鬼沒蟲子的那個,有點悻悻的白了身邊人一眼,心想太過實在的人就是這樣的——永遠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幫助你一把。
正在腹誹,忽覺天旋地轉。
唰一下滿地籐蔓衝到了天上,再逼到眼底,近到只要她眨眨眼睫毛,就能刷掉一隻在籐蔓上爬的山螞蟻。
隨即才後知後覺的發覺,原來自己已經被輕鬆的夾在了某人的胳膊下。
不用說,某人終於知道在什麼時候應該幫助一把了——就是方式不對。
被夾在某人腋下的那個,還沒來得及表示抗議,那傢伙似乎也突然發現這個方式對淑女不是那麼妥當,唰的一下把她又換到了自己背上。
蹲在他背上的那個,覺得這位置也勉強可以了,本來不想這麼偷懶,但地上那籐蔓太髒,積年的淤泥裡還有腐爛的獸骨什麼的,實在不願意踩上去。
正想在某人背上好好偷懶,那個被她調教得心思越來越複雜考慮越來越多的傢伙,似乎覺得背上也不是那麼好——他看不見她,不習慣。
於是唰的一下,他把背上那個又換了個位置——抱在胸前。
扎扎實實往胸前一放,胸靠著胸也罷了,還難得那麼細心的,為了不讓她的靴子落地,把她的腳頓在自己靴子上。
這下子鳳某人愣住了。
這叫個什麼姿勢?
她被摟抱在某人胸前,緊緊相貼,腳踩著他的腳,被他攬腰帶著前行,兩個人連體嬰似的,步步相趨,鳳知微卻更覺得自己突然變成了連線的人偶,線在顧少爺手裡。
她比顧少爺矮大半個頭,踩在他靴子上,正齊著他眼睛的位置,柔軟的面紗緊緊貼著彼此的臉,鳳知微睜大眼睛就可以看見面紗內的少爺的臉,不知道哪裡的瑰光射來,鳳知微覺得自己又要暈眩了,趕緊偏轉臉,一偏,擦著他高挺的鼻子,隔著面紗那麼一揉,也能感覺到微涼的鼻尖,玉般的細膩,鳳知微這下連頭也不敢偏了,生怕再那麼一揉,就揉著了某人的唇。
乾淨青澀的青荇淡香撲面而來,沖淡這林中陰沉微腐的氣息,鳳知微僵硬著身子,掙扎了一下,掙不脫,她悲傷的歎口氣,心知自己是永遠不可能從少爺魔爪中逃脫的,只好拍拍顧少爺的肩,乾笑著打商量:「那個……麻煩放我下來,不需要這個樣子。」
「我需要。」顧少爺不容置疑的答。
他確實需要——剛才他卡著她的腰,覺得手底下手感甚好,纖細柔韌而又彈性飽滿,他覺得很像個什麼東西,認真思索了半天,終於想起初青的柳條,這個發現讓他難得的有些興奮,他很少因為某事生發出聯想,自己覺得這是個新奇的感受,又覺得自己但凡能有聯想,多半是因為那是鳳知微,於是便有心想從鳳知微的身上尋找出更多美妙的東西來,比如她的身體,從他眼睛角度看下去,肩細緻柔和,腰流暢收束,長腿精緻,像……像玉瓶;比如她的手指,擱在他的肩頭,指節修長手背雪白,像一朵玉簪花,指甲卻是淡淡粉紅,晶瑩透亮,鑲嵌在如玉的指尖,像……貝殼,寬大的衣袖從手腕落下落到肘間,那一截手臂細膩豐潤肌膚如雪,像……藕,肘間靠近的地方,因為手臂抬起的姿勢,有一處微微隆起,挺翹而飽滿,像……像……像……
顧少爺專注的眼光,突然直了。
他心無旁騖的推敲了半天,才突然想起,自己拚命聯想著的這個部位,是個什麼部位。
眼前唰的掠過兩個多月前那次浴桶邂逅,從屋頂上惡狠狠栽下來的鳳知微,也曾這麼近這麼近的貼在自己面前,那時候因為濕了身,她的身體更鮮明,他記得那嬌艷的梅花,似乎在做著採擷的邀請,他於是也就去採了,但是鳳知微好像不想給他碰,告訴他男女有別,這個問題他當時沒想通,比如那朵梅花顧知曉為什麼沒有,顧知曉明明也是女的,但是沒想通也沒多想,也便丟開了手,如今在這荒林之內,初夏夜風之中,四面無人之時,再次這麼近的和她貼面在一起,近到毫無縫隙的相攜前行,不知怎的,便感覺到了身前軀體的溫軟,懷中女子的暗香,腰細得玲瓏,握著便覺得虎口發熱,而那一抹微微隆起,令他想起那夜水波之中驚心鮮亮的白與紅,像一朵碧水之中未綻的蓮花花苞,又或者是白雪之上騰騰燃起的一簇火,僅僅是看見,便渾身熱了熱,而前行中兩人身體原本漫不經心的細微的碰撞,也突然令他細膩的感覺到了肌膚,由這便想到那隆起的,四肢百骸裡,突然湧出暗暗的火苗,一路燥熱的舔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