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德山愣了愣,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幾千人在這山谷之前露宿?忙道:「魏侯,過了這山谷再走十里,便有驛館,現在還只午後,我們快些應該來得及,倒是在這山谷之前歇宿,似乎不大妥當。」
「什麼混賬主意。」前方邱統領回過頭來,一頭的白布很有些滑稽,惡狠狠道,「誰不知道逢谷莫入,你竟然要在這裡歇?你自己想死我不管,我可不會陪著你犯傻!」
「哦?」鳳知微淺笑,「邱統領,我覺得往前走不妥當。」
「我覺得妥當!」
「是嗎?」鳳知微脾氣很好的樣子,「真的妥當?」
「不走才不妥當!」
「既然這麼妥當。」鳳知微笑瞇瞇,「貴軍對道路比較熟悉,此處又是山谷,還得煩請貴軍前面探路,我看也不用護我們側翼,等下人多了擠在一起過不了,貴軍這一千人,便在前面走吧。」
「那成!」邱統領冷笑,「會給你探好路的,不然你怎麼敢走?」呼哨一聲,將一千人集合,煙塵滾滾向前而去。
他身後,鳳知微高踞馬上,手指奪奪的敲著韁繩,望著一千人的背影,露出她獨有的,霧氣濛濛的笑容。
邱統領帶著一千護衛奔馳向前,他並不是蠢貨,武將世家出身自然也懂行兵之道,在進谷之前,特地自己先縱上崖察看,崖上空蕩蕩一無所有,頓時放心,一路行了下來,手一揮,道:「開路!」
一千護衛得令,奔馳向前,邱統領冷笑看著後方停住不動遠遠退開的天盛隊伍,心想等下過去,可得好好譏笑那個小白臉一回。
忽聽幾聲「哎喲」大叫,伴隨枯枝斷裂聲響,跑在最前面的一隊護衛,突然不見了。
眾人都一愣,隨即發現前方看似堆滿亂草的平地,其實早已被人挖了好大一個坑,在上面淺淺鋪了枯枝斷草而已,護衛們疾馳而去,頓時落入坑中,而後面的護衛收勢不及,紛紛也撞了進去,坑內頓時哎喲啊呀的嚷成一片。
這陷阱也沒什麼稀奇,兵家常見手段,只是用在此處,頗有點劍走偏鋒的味道,本來這種山勢,一般都是崖頂埋伏以滾石相擊,對方卻偏偏獨闢蹊徑,崖頂什麼都沒有,問題出在地下,已經察看過崖頂失去戒心的人們,很容易便上了當。
此時坑內連人帶馬栽了十幾騎,坑卻不深,也沒有栽尖刺暗樁以傷人,栽進坑裡的護衛們都在艱難的向外爬,有的還試圖牽出自己的坐騎,邱統領鐵青著臉色,喝道:「快點把人拉出來,弓箭手準備!」
他這邊話音剛落,山崖某處也有人冷聲喝道:「放!」
這一聲利落乾脆,一個尾音還在空氣中震動,四面便突起呼嘯之聲,呼嘯聲裡,半崖之上一處隱秘的籐蔓一掀,竟然是個山洞,幾個男子站在洞口,拉弓俯射,弓上長箭燃起熊熊烈火,竟然是火箭,霎時間火光連閃如漫天降落深紅流星之雨,唰的一下直奔那個陷入護衛和馬匹的大坑!
這下更是猝不及防,火箭射落,瞬間坑內連人帶馬都著了火,人固然「嗷」的一聲便狂奔而起,四面護衛紛紛散開,馬更是受驚,狂嘶揚蹄,一竄便竄上了不太高的陷阱,帶著一身的火撞入後方的護衛群,動物都怕火,千餘護衛的馬頓時都受了驚,騷動亂跳,偏偏谷口狹窄,此時都擠在一起,馬匹們火星四濺濺得到處都是,所有的馬都陷入瘋狂狀態,拚命向四面八方亂蹦,有的將自己的主人掀落,有的互相踩踏,有的回頭亂跑,護衛們連連吆喝控制不住,一不小心被撞落還給踩得半死,一時人喊馬嘶慘叫求救亂成一片,谷口頓時成了一鍋沸騰的帶著血色的粥。
邱統領急得兩眼冒火,跳上山石連連發令想要整束隊伍,然而此時人人自顧不暇,誰還能聽他的號令?喊破了嗓子,也不過是淹沒在沸騰的喧囂裡。
和他的暴躁上火相比,對方卻顯得鎮定冷靜訓練有素,一群山匪,比正規軍更像正規軍,隨著半崖又一聲冷喝:「射!」箭雨再下,這回不再是火箭,而是短弩,一弓五箭,強勁有力的短弩,出箭如暴風,隨著崖上那人「左前!右後!西向!」的不斷指揮,一陣陣毫不猶豫的射向一千護衛之中,那出令之人,眼光極精準,指揮極有效,他所指令的方向,或是護衛們最混亂的地方,或是馬匹們剛剛衝向的地方,或是已經快要安定下來護衛們正準備退向的地方,左攔右截,生生用自己指揮的箭雨,便將散亂的護衛射死大半,還將剩下的護衛和馬,漸漸逼得擠在一起。
邱統領此時也看出不對,很明顯,對方是個厲害人物,這是要把剩下的護衛逼在一處,然後一次性射死,一千精銳護衛如果在山匪手下全軍覆沒,自己將有不測之禍!
他此時心中終於一陣懊悔——他原本是知道滕山有山匪的,而且知道這裡的山匪特別彪悍而兇猛,勢力也不小,是早年天盛在戰場上失散的逃兵,據說專愛打劫西涼官府的路過隊伍,他仗恃著自己精銳的一千護衛,又覺得出身御林軍的百煉強兵,怎麼會敵不過一群墮落成山匪的散兵游勇?有心要給這些人一點顏色看看,還想在天盛使節隊伍前振西涼軍威,如果能讓天盛使節隊伍在山匪打劫後狼狽逃竄,由自己去解救那就更好了,看那個徒有盛名的小白臉還得意什麼!不想那小白臉不知怎麼回事,竟然能預見到危險駐馬不前,逼得自己遭受了這一場災劫!
想起城府森嚴的攝政王,想起他臨行前對自己的囑咐,邱統領激靈靈的打了一個寒戰,終於覺得,有些人和事,真的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久居天子腳下,因為一身好武功受盡恩寵,如今竟然真要因為這區區山匪,便付諸流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