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草根一口吐掉,她一揮手,總結性的道:「我寧可殺家劫舍劫富濟貧被砍死在斷頭台,也不要滿肚子窩囊氣的有能力有機會卻不敢試,抱著一腔遺憾老死家中,既然上天安排我遇見你,一步步走到如今,我為什麼就不敢搬塊石頭,去試試砸破那壓頂的天?」
她這番話,真正的大逆不道,換誰都要聽出一身冷汗,卻一個說得興致盎然,一個聽得笑容淺淡,半晌鳳知微喟然道:「砸石向天,更有可能滅頂的是自己啊……」
「你今兒是怎麼了?」華瓊湊過身子盯著她眼睛,兩手抓著她的臉好奇的晃來晃去,「你是鳳知微嗎?」
鳳知微又好氣又好笑,抬手啪的揍開她的手,笑道,「行,拚命華大娘,你不是為我,你是自己痛快,我不管你。」
「你管好那邊兩個就好。」華瓊一指西涼方向,不知怎的臉色暗了一暗。
鳳知微眼神一閃,沉默了下來。
半晌她道:「阿瓊,在西涼,我很多次想過放棄,此路不通我會想辦法另走別路,我並不願意他們這樣的犧牲。」
「那你為什麼還是助知曉奪了皇位,讓小顧留在了那裡?」華瓊斜眼看她。
「有件事你們不知道,那年京郊小樹林我葬了娘和弟弟。」鳳知微輕輕道,「我對著娘的遺書發誓今生必報此仇,當時,南衣也發了個誓。」
華瓊不說話了,不用問她也知道,顧南衣會發個什麼樣的誓言。
「他是什麼性子,你知道。」鳳知微轉頭,月光下眼角水光盈盈,「他真正決定要做的事,永無人可以阻止,就像他幼時發誓用一生來追隨保護我,便永不更改,我如果拒絕,他會不顧一切偷偷去做,可是沒有我幫助,不善陰謀的他,如何能達到他要的結果?」
華瓊默然,她知道鳳知微的顧慮是對的,顧南衣只要下了決心,就算鳳知微拒絕,他也一定會去做,為了不讓他一人冒險,鳳知微只得全力出手。
知曉得了皇位,他才真正安全。
她靜靜看著鳳知微,她坐在假山石後,似乎有點冷的抱住了雙肩,烏黑的長髮披散開來,遮住了她的臉,那抱肩屈膝的姿勢,看起來無她平日的縱橫捭闔從容不驚氣質,少見的荏弱和憂傷——為人生裡無可奈何的抉擇和失去,而憂傷。
華瓊歎息一聲,她知道鳳知微一直也將顧知曉當做親生女兒看待,還有顧南衣,朝夕相處近四年,她早已習慣那少年的靜默存在,如今一朝離別,雖然面上她神色不動談笑依舊,但眼神裡的彷徨空寂,早已出賣了她。
華瓊心底漾起柔軟的情緒,在她身邊坐下,輕輕攬住她瘦削的肩頭,低低道:「知微……既然這樣了,那就走下去吧……當一切開始,他們便都會回來……放心,我總陪著你……」
鳳知微把臉埋在她肩上,半晌輕輕移開,她的臉色已經恢復平靜,隨即從懷裡摸出一個青黑色的木牌,上面刻著幾道古怪的線條,塞進了她的手中。
「這是什麼?」華瓊翻來覆去的看。
鳳知微在她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華瓊眼底爆出喜色,「真的?」
「不然我為什麼在西涼呆那麼久?」鳳知微笑道,「我也是為等那邊消息啊。」
華瓊滿臉喜色的將那東西收起,樂滋滋道:「勝算又大一成……你想怎麼做?」
「總要等一個契機。」鳳知微道,「我那支隊伍是沒有問題的,你這支卻是依托朝廷組建的,沒有合理理由,根本師出無名,不過……」她附耳在華瓊耳邊道,「長寧近期想必會有動作,你先好好戰幾場立下軍功再說,等你根基穩固,咱們就……」
「魏侯。」華瓊聽完,突然一臉正色的拍她肩膀,「需要你做個亂國奸臣的時刻,到來了,請一定努力!」
鳳知微:「……」
華參將府夜談之後,鳳知微隨寧弈北上回京,姚揚宇等人一直送到隴北隴西接壤處才依依不捨回去,臨別小姚將軍抓著鳳知微的手深情凝望,正欲發表長達數萬字澎湃感言,被楚王殿下授意淳於將軍一把栓在馬後給拖了回去。
剩下寧弈和鳳知微獨處後,寧弈倒不急著趕路了,總說以前那回沒能好好欣賞路上景致,這回可再不能錯過,一路拉著她遊山玩水,有時還繞過當地官府接待去風景名勝偷偷遊玩,明明快馬大半個月的路程,他足足走了一個多月。
鳳知微忍無可忍,終於在江淮道附近,某日寧弈說要去看江淮名山梨花山的時候表示了抗議:「這一路上我陪你看過七座山游過十次湖,堅決不要再看了!」
寧弈執了杯茶笑吟吟看她,目光流轉,突然舉起杯,四下一敬,道:「你我雖都是天盛人,但這天盛大好河山,卻難得有機會一一見識,不好好看清楚,將來怎麼盤算它?」
鳳知微聽得心中一震,抬眼看寧弈,他笑容如常,只是眼神波光明滅,和她自己的一樣,看不清真實情緒。
「該費心賞玩見識這天下疆域的,似乎是殿下。」鳳知微垂下眼,轉了身,給自己斟了杯茶,「下官只是躬逢其盛而已。」
寧弈也不反駁,淡淡「嗯」了一聲,道:「既如此,梨花山就不看了,不過有處地方你是必得要去的,這可是你早就答應的事。」
「哦?」
「洛縣黎湖邊的行宮已經快要竣工,陛下賜名集英。」寧弈俯身在她身邊,玩笑般的吹著她散落的鬢髮,「你答應過我的,要和我比陛下還搶先,第一個暢遊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