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知微在黑暗中沉思一會,隨即看見慶妃告辭而出翩然而去,這女人輕功果然很好,鳳知微看著她那個身法路數,心想改日去信西涼,想辦法查查這女人身世。
身後人影一閃,卻是宗宸,他看著慶妃遠去的方向,突然道:「那人是誰?」
「慶妃。」鳳知微看著他,「有什麼不對麼?」
宗宸似在出神,半晌道:「這身法有點熟悉的……我記得你說過這女子是西涼人?」
「是。」
宗宸又沉默了一會,半晌展顏一笑,道:「沒事。」
鳳知微也沒有追問,她於夜風中負手,遙遙看那女子身影以一種奇異的韻律沒入黑暗,眼神裡掠過一絲森冷的光。
長熙十八年年中,朝廷連出兩件大事。
其一是帶兵轉戰閩南的華瓊所領的火鳳軍,某日奉閩南將軍令,聯絡閩南和隴北交界處的巴州縣守軍,卻不防巴州縣已經被長寧的先鋒軍策反,城中守官投降長寧軍,長寧小王爺令城中守軍不換,旗幟不換,試圖將火鳳軍誘入城中關門屠殺,幸虧城中有位忠義的城門領,在最後關頭點燃煙花示警,華瓊臨時城門勒馬回軍,但長寧軍從城門後殺出,火鳳孤軍被一路追殺逼入最為神秘廣袤的閩南十萬大山,自此消失無蹤,有人說火鳳是被十萬大山裡的異族打散,有人說火鳳軍陷入大山深處的毒谷全軍覆沒,更多的人則是說閩南將軍嫉賢妒能,明明收到巴州縣有異動的消息卻沒有及時通報火鳳軍,以至於火鳳軍中計被追殺,但不管是什麼說法,總之,號稱綿延萬里的十萬大山內,一時半刻是找不著火鳳軍了。
朝廷收到這個不好的消息,天盛帝當天就上了火,一面責成閩南將軍繼續尋找,一面還要安撫天下因此引發的種種流言和情緒,天盛這幾年久陷於戰火,為支撐強大的軍費,稅收極重,百姓漸漸不堪重負,如今在天下名聲極好的火鳳軍出了這事,輿論幾乎是一邊倒的非議朝廷,茶館酒肆裡「嫉賢妒能大將設陷,忠義火鳳含屈遠走」說得熱鬧,太學國子監同文館的學生們還衝擊帝京各文司衙門,貢院靜坐,禮部示威,要求徹查巴州縣反水事件,徹查閩南將領,最後出動了金羽衛抓了好幾個激進文人,才勉強將這股風潮給壓了下來。
這件事震動朝野,人人焦頭爛額,鳳知微也很忙就是了,不過某日她下朝之後,卻收到某人的一封信,某人在信中表示了她提的要求一次比一次難搞,假戲一次比一次難做,又要達到送火鳳進入十萬大山的目標,又要妥善保存彼此實力,還得看起來逼真,實在是件考驗腦筋的活計,鳳知微對某人的牢騷不過一笑而已,有點悵然的撫著那信,心想三次承諾已去其二,下一次得好好利用了。
滿朝都在為火鳳軍下落不明而焦慮的時候,寧弈似乎也很是為此操心,這日鳳知微散朝後去皓昀軒議事,剛跨進門便覺得氣氛不同往常,眾人頭碰頭似乎在研究什麼,首輔胡大學士看見她進來,連忙笑著招手,道:「小魏快來,就差你一個了。」
鳳知微瞟了瞟上座寧弈,他氣定神閒的在喝茶,看也不看她一眼,鳳知微過去,笑道:「什麼好事兒叫上我?」
「說不上是好事兒,倒要擔些風險。」眾人紛紛讓開,才顯出桌上一副地圖,鳳知微一眼掠過目光一跳——那是閩南十萬大山的詳細地圖。
「哪裡來的這個?」她驚喜道,「不是說十萬大山至今少有人深入,沒有完整的地形圖嗎?」隨即拿起圖細看,嘖嘖讚歎,「諸般地勢標注清楚,看來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魏大人忘記當年二殿下曾經去過十萬大山了麼?」胡聖山笑瞇瞇的道,「二殿下受命去十萬大山安撫當地土著,後來便留了幾位助手在當地做了官,專門負責土著綏靖事務,其中有一位精通地理人士,耗時數年,繪製了這副圖,進京送給二殿下,殿下卻束之高閣沒有理會,殿下薨後,陛下曾令楚王殿下查看家產,楚王殿下慧眼識珠,當即留下了這幅圖,如今可算派上用場了。」
鳳知微心中一跳,當初老二之死,是她和寧弈的手筆,事後查看家產是有這麼一出,但她當時沒有資格插手,也沒聽寧弈提起過,不想他未雨綢繆,竟然早早留下了這副圖。
十萬大山之所以是她內定的藏身發展之地,就是因為那裡廣闊而神秘,久居土著異族,又道路不通,天盛疏於管理,而十萬大山北起瀚嶺南接恆江,最遠可及呼倫草原最南端,可以和呼卓部呼應連接,戰馬水草不虞供奉,西面是物產豐富烏江平原,各類谷糧盛產,十萬大山本身群山連綿,壁立千仞,森林處處形勢險要,拋了武器往林子裡一鑽誰也找不著,易守難攻,很適合軍事割據,這是塊天盛忽略的寶地,卻早已納入了她的未來藍圖裡。
如今看來,難道還有一個人,在她之前,也將目光投向了這裡?
算算時辰,那時華瓊已經前往閩南做參將,難道那時寧弈已經推算出了華瓊和她下一步的走向,事先已經做了準備,她不動則已,一動,這副圖便可以堵了她的路!
如果真是這樣,寧弈心思之深準備之久,和自己也不相上下了。
諸般念頭不過一閃而過,她笑得坦然而愉悅,「有了這副圖,找到火鳳軍的希望便又多三成!」
「我看是五成!」另一位大學士興奮接口。
座上寧弈笑而不語,看她的眼神波光瀲灩,不辨陰晴。